采砂船（外二首）

整個下午我都在看著它

吞進流水 吐出砂子

整個下午它都靜止不動

耐心地挖著

悠閑地嚼著、吐著滿嘴的砂子

仿佛被它嚼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夕陽把它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水面上漂著它的油污 它的氣味……

它嚼過的砂子

流水早就一粒一粒地嚼過了

它還在有滋有味地嚼著

一粒也不放過

它嚼過的砂子

每一粒都那么干凈、飽滿

近乎完美地碼著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面對堆積如山的生活

我只是一個消化不良者的胃

墻上的釘子

總是免不了

從一堵墻中被連根拔起

又沒頭沒腦

強行摁入另一堵墻中

我感覺得到

背后緊緊追趕我的錘子

卻永遠也看不清

那個握錘子的人

我漸漸愛上了身邊沉默寡言的事物

我漸漸愛上了身邊

沉默寡言的事物

愛它們熱情耗盡后的笨拙與緩慢

殘荷聽雨

枯枝撕裂北風

露出一大片呆滯的天空

夕陽的余暉以點滴計算

曾經給予萬物以無盡的恩澤

現在又將最后的溫情一路揮灑

一路扶杖徐行

沒有誰能上去扶它一把……

歲月能夠一點點拿走的

我正一點點如數奉還

我越來越平淡無奇的目光

越來越靠近身邊

尋常而又略顯黯淡的事物

和它們一樣

我也變得越來越羞于開口

早晨的餐桌上

幾個沾著水滴的西紅柿

一陣遲來的風

一支緩緩燒成灰的煙

一杯越喝越淡的茉莉花茶

一抹越來越細的光線……

它們都知道

我在默默地和它們

融為一體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