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我們的身體

作者簡介：

安徽大學法律專業，法學學士，漢語言專業。在《人民文學》《散文》《中華散文》《散文百家》《安徽文學》等文學刊物發表過文學作品.已有散文集《收藏陽光》《得雨軒筆記》《美人與香草》。有作品被《散文選刊》《青年文摘》《中國新聞出版報》及年度散文選選載。

1、在陽光下擁抱相親

一個人總是在迎接，從有知向未知去，也可以這樣理解——他或她一直是在作著離別的努力，事實上，他（她）就是這樣完成一生，成就自我。

春天還有一種力量能把黑暗打開，這力量是陽光，哪怕在最微小的事物的內部，它也在執著朗照，它像是上帝派來的，它是使事物披上光彩的天使，它把一朵蘭草的花蕊打開了，它讓一棵香草獲得滿足和成全的幸運。在風中，蘭草傳播著的香氣，混合陽光的氣息。蘭草在深山的腹部微笑。

順著蘭草看去，它修長挺拔的葉子與沙土、溪水，靜靜地生長。葉脈的綠汁沿著陽光，透明的葉脈輕快地流暢，它的根埋在土壤里，能聽見陽光細微深遠的呼吸，熟睡了一樣。看似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但已經由陽光進入，陽光在蘭草的體內開始永久循環，營造香氣，香氣變成動力，成就了一棵蘭草的美名。

我就是這樣和一切擁抱并且相親。生活因司空見慣而被忽略，化為一些經常性的場景。我已把它剔出生活的基本意義之外，如做飯、打掃衛生間、洗衣、種花，卻不知這些事物暗示生命的真正源頭，是人被人群忽視了，人群已不再注視生活的常態，它要將一些微微扭曲和能夠折斷或被有意鍛打的東西延伸到意義之上，生活片斷顯示出本身實實在在的功利性，又在一些熱鬧里模糊了意義。

陽光照射在我們的臉上時，也是任何地方。因一個人的健康或行走，可能會忽略了它的存在，但它始終是存在的，陽光的溫暖里有些孤獨、懷舊。你瞧，它是多么體貼地鋪展在每一處，甚至貼緊了水面，它想融化、分解、充盈在一切事物的內部，不是隱匿，而是以這種方式完成最大化的滲透，抵達高度的透明。可是反而被水反射，在反射中向遠方消失，是一種飛，在平靜的流程里你見不到它，而它已抵達了所有的角落。它以撫慰萬物的手去觸摸世界，而世界讓陽光的每一根手指消失。

一遍一遍地翻曬衣物、書籍，還有土地。這意味生活要想留住它，陽光由此成為重要的象征。它在隱喻生活的明暗，它本身就是一種指認，并以線條完成對于意義的表達。暗示人們不僅需要在前進中照舊，而且要把它植入精神與肉體，沒有哪一粒糧食不是在陽光下成熟的，沒有哪一塊冰融化成水不是因為有陽光的參與。滲透和蒸發還原了水的活力，是水里介入了陽光的分子，陽光的活性物質改變了水的形態，陽光賜予水相對的溫度，產生了暖，抵御著冷，水才有更多的無法窮盡的分身之術，直至水以一種生命體去滋潤千萬種生命體并參與其中的精彩章節，我們才恍然發現，陽光一直伴隨在人們平凡的日常生活之中，陽光已在青春的高音部厚厚地堆積自身的份量，一切都在它的光彩下保持著原形。它一直在葉子和花瓣上舞蹈，在球形的露珠和潔白的霜粒上還原著雪花的皎潔，以及對泥土的感恩和對丑惡的寬容。

2、在陽光下搬動自己的影子

這是世上唯一無法密封住的東西。黑夜降臨的時候仍阻隔不了人們對它的渴想，但陽光沒有驅趕黑夜，恰是黑夜完成了自己的時段，即使在夢里，人們也出現在它的懷抱中，夢里的白天，即使陽光很稀薄，陽光暗淡下去僅僅剩下的是日光，人們還是不會相信陽光就這樣輕易被撲滅，唯有想借夜色掩護身體干些勾當的肖小之徒，才喜歡閉光的生活，他們往往就這樣經過刀尖，在火焰的洗禮中安于沉寂黑暗的世界。

人所搬動的是自己的影子。萬物在光天化日下依然故我，當貪念從胸中豁出，陽光總會尾隨其后，偵察或記錄，陽光把靜靜地朗照變成參與實錄的過程。陽光就是這樣逗發人的想象，使人獲得昭示。一個人，如果渴念陽光，就注定他終生走不出自己的陰影，一個要求完美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對世界感到滿意，他的苛求來源于善，根源于美，可善與美就是那么不可調和的雙刃劍，它要把人真正地刺痛，還要把人最終殺死，一個殉道者的死亡成就了自身的永恒。在陽光下，你發現自己的暗，一個身體不透明的物體。因為如此，一個人才勇往直前地將自己移動，移動而前進，才獲取直覺與方向，忍受孤獨而獨立。花朵芬芳的嘴唇朝它張開，靈光閃爍的露珠踩著雨滴純情的步子，陽光把身子交給了波光粼粼的大海，把一朵蒲公英的種子吹到海角天涯的縫隙間發芽，它伸出了看不見的手，把那些嫩綠色的芽苞一點點從枝丫間拽出來，活脫脫地變戲法一樣變成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的巧笑。

陽光總是那樣喜歡完美。生命總是在逃亡的途中。短暫的歡娛和滿足抵押了一切災難。一只飛鳥和一支獵槍同時在它眼前出現，如果無可避免，那也要有手電筒的參與，手電筒的光總是有限的，夜使它膽怯，慚愧，包容了罪惡的上演，留下遺憾的血腥味。如果你是一棵樹，身體上遭了三粒子彈，陽光會幫助你結痂，先墊上一層厚厚的陽光，把痛和溫暖隔開，多少年過去，那傷口處仍有一條陽光黏合的裂縫，與你的身體合二為一，長成了封條，能把回憶的痛楚堵住，但也是在分明告誡忘記即意味著背叛的道理。格言的有力與陳腐的教導僅僅顯示認知者的態度。

3、陽光給萬物披上合法的外衣

事情做與不做完全不同，盡管那都是些細小而瑣碎的具體事情。彎腰清除地里的雜草，給一株幼小的果樹嫁接新枝，在那些米粒里揀出砂子，為一個受辱的小孩找回清白，讓一把雪亮的刀子找到蛀蟲的家，拾起街角處滾動的垃圾……但不要去聲張這些，猶如清亮的溪水滑過卵石，抽芽的柳絮拂過湖面，滾落的露珠催開花朵，一個趨前的舉動便幫助了夾在駕駛座上無法控制貨物滑落的陌生人，學會了這些動作，或者完全是發自內心的輕微舉動，你的心里就是陽光佇足的角落。你便是個很陽光的人。它不止指亮度，更指溫度，從精神到肉體。你可以傾聽、觀察、觸碰，以為飲料，在物質世界里，你以它擦洗的不是身子，而是讓身子恢復活力的靈魂，你呼吸和品嘗不到它的味道，它的味道卻是感覺無處不在的清純和透明。作為特殊的一種物質，沒有重力和質量的物質，它已因平常而消滅了自身的神奇。即使在黑暗里，我們同樣能冥想分布均勻的陽光：流出自來水管的涼水，盛在鄉村豆腐坊里的豆漿，穿行在身體內部的血管，深藏在地層深處的蟬，還有貫穿我們夢境里深度的睡眠。這一切都難以將其從具體的物質中剝離，它成為情感、血色素和身體里的骨殖。

人獲得光照，與其它植物有同樣的需求。光成為生命個體依賴的必須，人接納光，不僅僅是一種容器，而更像是載著光向前奔馳的列車，攜著光亮穿透黑夜的蒼茫與空洞。穿過個體的孤獨與陰冷，穿過一己的偏狹與自私。光是一種決裂，褪去你自身的殼。

其實陽光在永續地奔跑，它是否也象所有的物質一樣？作為資源，它肯定也在消耗自己，那么它再多再廣闊也是有限的，它就是這么一類專門用來照耀它人的生命物質，是別人須臾不能短缺而總是被別人不去珍視的那種，唯有人類在困頓中遭遇不測和被異己的力量襲擊，才憣然省悟，明白了陽光像空氣一樣不是誰能據為私有的。有了陽光的撫慰，人們獲得了對黑惡勢力單打獨斗的勇氣，人們由此相信了正義和公平，也因此產生了自覺和信仰，于是便有了舍生取義的壯舉，有了可歌可泣的史書。人類的智慧和力量就是如此地被永恒的物象建立并發展起來的，并由此形成根深蒂固的觀念、習慣甚至成為可以良知的名義去審判道德和法條的理由。

人們以真理的存在與太陽比肩時，陽光就是普照人類及天宇的合法外衣。

責任編輯 衣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