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輯點評
天山滋養出的美文
謝大光
對于我來說,沒有去過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去過了,還想再去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新疆,先后去過三次。每去一次,都能發現更多再去的理由。其實,這理由倒是越來越朦朧了。開始,目標很明確:去看天山,去看喀納斯湖,去喀什訪古、和田尋玉。去了,看了,尋到了,也結識了新的朋友。朋友,成了再去的理由。一而再,再而三之后,我發現,真正吸引我的,是新疆的氣息,是產生這氣息的生活方式。正像李娟寫到的,那是“一種古老的、歷經千百年都沒有什么問題的生活方式。它與周遭的生存環境平和相處,息息相關,也就成了一種與自然不可分割的自然了。”
新疆的散文就是在這樣的生活土壤中生長起來的。這是還沒有被反復的文化書寫所遮蔽的、亮著本身質地的生活。就像心無城府、不懂得掩飾的孩子。文字也就或隱或顯地帶有童真的氣息。李娟寫的就是夏牧場上的孩子們,小女孩庫蘭,“不管問她什么,嘴巴一張,就只知道笑,笑得又實在又坦率”;沈葦筆下的鷹嘴豆女孩在尋找她的豆子:她失落的珠寶……她吃著自己手指上的湯汁,眼睛卻盯著盤里的幾粒豆子……陳漠筆下的駱駝,“昂首看人的無辜而謙卑的樣子叫人忍不住想哭。你會覺得它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本瓦B劉亮程筆下夏爾希里的草,王族筆下帕米爾的旱獺,都是有些孩子氣的。多么嚴酷的環境,多么莊肅的題旨,一染上童心,就會豁然開朗,興味無窮。特別要推薦葉爾克西的《永生羊》,這是作者和綿羊薩爾巴斯,兩個孩子之間的悄悄話,親嫟,信任,默契,純真中閃著神性的光。
我曾注意過喀什老街上的手工作坊,那些打鐵的、制陶器的、做銅壺的匠人,甚至縫衣鋪里的姑娘們,看上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手上的活計卻專注而細致。狹小的空間并不擁擠,不論顧客多少,從無喧囂之氣。舒緩,散漫,潔凈,自足,這氣息和散文是相通的。你很難想得到,離這樣的生活場景不遠處,東面就是黃沙極目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南去則有冰山群聳的帕米爾高原。你會感嘆,新疆真是不可思議。“文似看山不喜平”,新疆就是造化成就的一篇大散文。
這些年,去新疆的人多了,寫新疆的文字也多了。新疆太大太豐富了,游歷的人隨便拾一朵花,摘一片葉子,都能敷演出文章來。生活在新疆的作者還是從容做著自己的活計。他們筆下的散文是果實,產量不高,卻結實,飽滿,多汁多肉。他們知道語言的局限,在無力抵達的地方,語言會蒼白。他們總是寫具體實在的人和事,在細節的提煉上見功力。從眼前通向遼遠。
遺憾的是,由于地域遠隔,加之不事張揚,新疆的散文很少有機會讀到?!按猴L不度玉門關”,在這里所指是反向的。以我管見,內地文學刊物,集中編發新疆作家的散文,《青春》恐怕是第一家。愿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至少對于散文寫作來說,我們需要新疆作家的春風。
作者簡介:
謝大光,編審,長期在出版社從事散文編輯工作,魯迅文學獎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