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一日

如果沒有“5.12”汶川大地震，恐怕許多人和我一樣不知道四川有個綿竹，綿竹還有個漢旺；更不會有機會兩天兩夜馬不停蹄趕赴這樣一個曾經山川秀麗而今卻滿目瘡痍的地方。

5月21日深夜，我們隨江蘇省首批救災物資運輸車隊從南京出發，穿越江蘇、安徽、河南、陜西、四川5省區，經寧洛高速、連霍高速、綿廣高速、成綿高速一路奔馳，行程達2200公里，于23日17時安全到達江蘇省抗震救災對口支援城市四川德陽的綿竹市。

這批江蘇救災運輸車隊由南京、無錫、蘇州、泰州、常州52輛車組成，駕駛員、志愿者、保障人員共150人。主要任務是運送江蘇省首批支援災區的8200頂帳篷和20000平方米活動板房，幫助災區人民重建家園。

南京市交通局具體負責此次運輸車隊的途中指揮保障工作。一路上，車隊前后綿延達15公里，架起了一座聯系蘇川兩省人民血脈相通、骨肉情深的橋梁，形成了抗震救災途中一道蔚為壯觀的風景線。

到達綿竹后的第二天，帳篷和活動板房等物資分別被送到了指定的受災群眾安置點。盡管我們在綿竹災區停留的時間不到一天，可這短短20多個小時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接觸的每一個人，真的讓大家好感動好難忘。

“團結就是力量”

綿竹是這次“5.12”汶川大地震的重災區，死亡人數已達11098人，受傷人數累計36000余人，重傷5200多人，失蹤298人；全市房屋受損117萬間，其中倒塌79萬多間，受損學校226所；全市直接經濟損失在1367億元左右。

位于綿竹市新城區的受災群眾一號安置點，是一片十分空曠的農田。在地震后不到10天時間，江蘇省已有各市不少的施工隊伍趕到這里，開始平整土地，準備建設以活動板房為主的新小區。

這里土質松軟，一二十噸重的載重汽車開進去多數會陷入泥坑，車輪打滑動不了。當第一輛車陷進去后，我們就犯了難，那么重的車，這么松的土，還有奔波勞累了40多個小時無精打采的駕駛員和工作人員，這車能上來嗎？看到這種情況，施工隊的工人，住在不遠處帳篷里的災民，還有一些過路的行人都紛紛主動跑過來幫忙推車，沒有人招呼，沒有人邀請，幾十上百號人就聚攏過來了，一輛、二輛、三輛……10余輛陷入困境的卡車就這樣被大家齊心協力推出了泥濘的坑。

當我拿起相機拍下這感人瞬間的時候，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給這張照片起個名，應該叫“團結就是力量”。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和這樣的地方。

“吃盒飯”成為一種奢望

車隊安頓下來天色已晚。趕了兩天兩夜路，大家都腰酸背疼，饑餓難耐。最辛苦的應該是司機們，2個人輪流開，人換車不停。一路上車隊3次加油1次入川前的動員只停下過4次，也就是說，平均10個多小時才停車1次。大家不敢多喝水，只能吃點面包點心，車上沒有開水，方便面也吃不起來。

來自5個地市的司機大都是南方人，這時候，每一個人肚子里都空蕩蕩的。2天沒吃到熱東西，許多人包括我都有了想吃盒飯的念頭。可是在災區，連這種并不為過的要求也難以實現，因為這里現在缺醫少藥缺少帳篷缺少食品。社會發展到今天，人們的生活條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溫飽早已不是問題。可當地震災難來臨的時候，一向過慣了好日子的我們，怎么也想不到會有吃不飽飯的時候。

畢竟大家很辛苦需要調整恢復體力，保障人員通過多方打聽，才決定跑到30公里以外的一個飯店去為大家訂購盒飯。晚上10點多，在車燈的照明下，我們填飽了肚子，奢望終于得以實現和滿足。這一夜，鉆進潮濕的帳篷或蜷縮在車內的座位上，大家總算安穩地睡上一覺。

災區“夜生活”

初到綿竹災區，雖然很困倦，但我睡意全無，帶著隨車的南京幾家電視臺的記者去探訪災區的“夜生活”。

綿竹新城區的景觀大道很寬很美，新開發區建筑不多，大道兩邊空曠地帶都被設為災民安置點。沿街有相當一部分是救災部隊的軍用帳篷，有野戰部隊的紅軍團、工兵營，有解放軍、武警的野戰醫院，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電力、通訊、醫療隊和衛生防疫單位。一些零星的帳篷，是許多年輕的志愿者自己搭建的。

雖然已近子夜，可街道兩邊的熱鬧繁華不亞于上海的南京路。部隊用發電車在路邊草地上拉起銀幕，為災民放起了電影；電信部門的帳篷里仍有不少免費打電話和上網的人；電力公司提供場所給災民和救災官兵的手機充電。在災民集中安置點，成排的帳篷多得數不清，草綠色的是軍用帳篷，藍色的是民政部門提供的救災帳篷，災民們只有通過編號才能找到自己臨時的家。又熱又潮的帳篷里沒有照明電，但在每一個安置點，都會通過發電讓災民們在公共場所看到電視節目。

在這里，除了災民、救災部隊和單位，其余的人大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志愿者，他們從事各種職業，義務為災民和救援人員提供免費服務。已是深夜12點多，我和記者準備打車去綿竹市抗震救災指揮部的宣傳中心傳送錄像資料，可這里本地的出租車已因災所剩不多，我們招手攔車，有兩輛小車同時停了下來，爭相要送我們去宣傳中心，因為他們都是來災區志愿服務的。

深夜的綿竹，雖然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可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種熱鬧景象，一種讓世人共同關注被愛心完全包圍的繁華。

我所見到的3個女孩

在綿竹的日子雖然很短暫，可有3個女孩子給我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我沒有細問她們的身份，甚至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

車隊到達綿竹災區工地不久，天近黃昏。這時，我們隱約看一個女孩子向車隊這邊走來，她手里拿著不多的幾份報紙。

“你們辛苦了！請看5月23號的《德陽日報》。”這是位只有十七八歲的漂亮女孩兒。

“多少錢一份？”有人問。

“免費。”女孩自豪地回答。

“你看我們這兒一百多人，1份不夠。”

“沒辦法。就剩這幾份了，對面的解放軍還沒發呢，再給你們一份吧。”

我問道：“你是志愿者嗎，是綿竹的還是外地的？”

“你猜猜。”

女孩笑著朝大家揮揮手，掉頭向街對面的軍營帳篷走去，甜美的聲音和瘦弱的背影留在了我們黃昏的記憶中。

第二天早晨，記者們早早地起來去拍災區群眾生活鏡頭，只見災民排成兩隊，在就餐供應點領取早餐：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和一份小菜。但這其中的一個隊伍，是由老人和小孩組成的，因為他們每人還可以多得到一個雞蛋。盡管當地安排救災人員每天可以和災區群眾一道排隊領取早飯，但我們車隊沒有一個人參加排隊，大家都在車上默默啃著帶去的干糧，喝著冰涼的礦泉水，面對災區的災民，情愿用清苦再次洗禮自己的心靈。

從帳篷區回工地的路上，我突然在路邊的排水溝里發現一個戴眼鏡的女孩，在溝里那既少又不干凈的水里洗著衣服。在她的旁邊有一個小木梯，排水溝的上邊沿放著一個紅色的塑料盆，里面盛滿了衣物。我低頭看看溝下面那布滿青苔而又渾濁不清的水，此情此景，讓我一陣心酸。我沒能看清她的容貌，但這該是一個在學校最多念高中的學生。是地震毀了她的家和她讀書的學校，在這清晨本應在校園讀書的美好時光，而今卻只能到路邊的排水溝里洗衣服！

到了停放車輛的工地，又一個小女孩映入我的眼簾。她只有七八歲，長得清秀可愛，拎了一個蛇皮袋到工地上來撿破爛。我試探著和她交談，但她不說話，只是笑瞇瞇地到處跑著撿東西。大家紛紛到各自的車上，將路上吃喝剩下的瓶瓶罐罐一起幫她裝入袋中，還拿出了幾盒餅干送給她。

我們給她照相，女孩不但沒有拒絕還很配合，左手拿著餅干，右手還主動做出一個“V”字造型，臉上透著迷人和自信的微笑，仿佛是在告訴人們：四川一定能勝利，一定會把自己的家園建設得更美好！

短信、香蕉和搜救犬

這些看上去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概念，但我卻不得不提及它們。因為就在我們的車隊要返回的前1個小時里，這3樣東西都先后闖入了我們的生活視野。

我們去了距離工地最近受災格外嚴重的漢旺鎮，親眼目睹了地震給這個經濟發達的熱鬧集鎮帶來的災難性破壞，整個集鎮城區幾乎大半化成瓦礫廢墟，漢旺中心幼兒園、武都小學等死傷不少兒童學生。這里的一些場所依然有部隊的戰士在把守，大批災民已被轉移到鎮外的安全場所，鎮上救災的人們在秩序井然地工作。在街上，我們先后看到了兩批外國救援人員，他們三五成群，背著救生包，牽著一兩只搜救犬，急匆匆地在大街小巷里奔走，盡管天很熱，盡管他們都很是肥胖。

在車隊即將出發的前十幾分鐘，我們的一位工作人員將一大把足有十幾斤重的香蕉帶上了車。他從另外一個工地趕來，因為時間緊，路又遠，便招手打車。這時，一輛坐有一男一女的轎車在他面前停下，一定要將他免費送到車隊所在的工地，當這對夫妻得知是南京市交通局的救災工作人員，下車時將車上僅有的這把香蕉非要送給他，再怎么推讓也不行，他們要以此來表達對南京交通人的敬意。

5月24日下午16時，我們的車隊離開綿竹駛往德陽方向。就在這時，那位工作人員又收到了那對名叫周雪松和宋彬的夫妻滿懷深情發來的一條短信：

“5月12日，我們毫無準備地失去了一切，痛失家人，流離失所，以為將從此無助無靠，墜入苦難的深淵，是你們無私的幫助，關愛的眼神，溫暖的雙手，讓我們成為你們最最心疼的牽掛，我們不再無助，我們從此有了新的更多的家人，只有一句謝謝。源于我們深深痛著而又幸福的心，好人好報，祝你們一路平安”。

車上的人都被這條短信深深感動。大家爭相傳看轉發，在車上，在災區，第一時間將短信傳遞給了天南地北的親朋好友，讓人們共同分享一起傳頌這般人間真情。

責任編輯 瀟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