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我讀了《揚子江》詩刊2006年2月號后,發現此期的短篇佳作頗多,因而滿懷欣喜地寫了一封短信給該刊編輯部談點感想,并對詩壇當前的情況發了一些議論。
六月初,突然收到南京的方政先生的來信和一疊詩稿,說是由于“讀了您給揚子江詩刊的信,深受啟發”,“于是嘗試著整理了一個集子”寄來,要我為它寫序?!吧钍軉l”一語過譽了,我這名“老生”只是不怕惹新潮人士生氣,說幾句必須常談的真心話而已,水平并不高。寫序雖屬苦差,但義不容辭----在很多人正用盡合法或非法手段來掙錢、麻將的聲音響徹大街小巷的今天,方政竟然仍醉心于與發財、娛樂無緣的詩歌,這種精神實在令人敬佩,我又豈能偷懶?但因公私雜事纏身,直到昨天才拜讀他的大作;發現其中的《是的》是我那封信中所列舉的佳作之一,更促使我不顧酷暑拉出鍵盤。
詩歌創作固然是一種個人行為,但決不是孤家寡人的事業,神經正常的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受到眾多讀者的喜愛。詩必須爭取讀者,否則就難以繁榮。而欲達此目的,它必須在內涵方面具有吸引力。作為一名“老牌”讀者,我認為能讓人讀后既有所感還有所悟的作品最佳,因而特別欣賞飽含著感情的哲理詩。與此同時,它還必須在形式方面具有吸引力。在生活節奏日益急促的今天,廣大讀者對那些行蒼蒼、字茫茫的東西只能畏而遠之,所以詩應當盡可能做到短小精悍——此說并沒有背離詩的本質,精練本來就是這種文體的特征。出于上述理由,我近年著力推崇短小精悍的哲理詩。
素昧平生的方政與我志同道合,而且已取得了可觀的成績,這本詩選即是證明。就說上文提及的《是的》:
少兒時/面對這世界/我連連點頭/是是是
青年時/面對這世界/我常常搖頭/是嗎
年老時/面對這世界/我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說/是的
概括地寫出了人生各個階段對外在客觀世界的不同認識?!笆恰焙汀笆菃帷?、“是的”的內涵大不一樣,后者是懶得表態或不便表態,蘊含著無奈的嘆息。此詩用語平易,但相當深刻地展現出不僅僅是作者一人而是蕓蕓眾生的心路歷程,堪稱“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筆下所無”之作。
《蚊帳》同樣耐人尋味:
蚊蟲略施小計/便把人/趕進了/網
有一方安逸/夢中/便不再算計/蚊蟲的滅亡
采用暗喻的手法來表現一種很多人共有的劣性,很有思想深度。作者同樣沒有運用一個褒貶詞語,但褒貶已在詩中。
我還很欣賞他的《文革》。此詩將不少人在文革中的瘋狂行為,喻之為“站著做夢/走著做夢/睜著眼做夢/喊著口號做夢”,而且“你不知我做夢/我不知你做夢”,把人們被胡弄得昏頭轉向的景況寫絕了。 《青絲和白發》也很值得一讀。“滿頭青絲/恥笑白發”是“洼地里一篷嫩草/正仰望雪山/高處不勝寒”,這是給那些淺薄年輕人的一聲響亮的棒喝。
此外,《面對石頭》、《站牌》、《浪橋》、《針刺之悟》、《石牌坊》、《臉譜》、《一些丟在腦后的事情》、《風箏》、《漫步》、《鑰匙串》、《硯》、《風景》等等,也是構思精巧、雋永有味的短章。
上述詩歌,都凝聚著知性(哲理)和感情。寫到這里,我要抄襲一下自己。我在給《揚子江》編輯部的信中曾寫道:“這些作品所涉及的題材都是樸素的、普通的。它們所抒之情,都是人之常情,因而具有引發眾多心弦共鳴的基礎;由于抒得真切、新巧,所以富有吸引力。它們所蘊含的哲理,都是人們早已認同并積存于心底的公理,令人讀后心悅誠服;而且能將哲理自然地寄寓于具體的形象之中,遂成佳作。加上它們都寫得短小精悍,所以令人樂于閱讀?!边@段話,完全可用來評論方政這些詩作。
這本詩集的優秀作品不止上文提及的這一些,也不是所有作品都這樣優秀,民諺云“十只手指有長短”,此乃正?,F象。然而總的說來,它是一本可讀性強、有益于世的詩集。
目前,詩歌的讀者越來越少。它亟須振興,最有效的行動是:拿出讀者喜愛的好詩來。方政已在這方面作出了努力,愿他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