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諸葛的故事
朱舸為人精明。日常無論大事小事,無論碰上什么難纏的對手,他總能變著法兒撈點便宜。比方說上菜市場買菜,人家說一斤白菜四毛錢,他會不惜口舌把價錢還到一塊錢三斤,等人家認可了這個價錢,他買的時候卻只買一斤。如今這年頭,零錢少說也是一毛的,誰還帶分票在身上?根據四舍五入的原則,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只付三毛錢。如果是買雞買魚買豬肉牛肉一類價格比較高的東西,等過了秤算好賬之后。他就不慌不忙地掏出預先帶在身上的彈簧秤。核對了賣主確實沒有短斤少兩之后,才慢騰騰地掏出一把零錢來,一五一十地清點,總跟應付的款項差著那么三毛五毛錢(也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總能把錢的數目差額把握得那么準確)!“真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少帶了幾毛零錢,下回補,下回補。”他盡量裝出一臉歉意。一邊說一邊把錢塞在貨主手中,管不了對方是朝他吹胡子瞪眼睛還是罵罵咧咧追著他討要,只管提了東西轉身走人。假如貨主有短斤少兩的行為,就該著倒大霉,他就會馬上把臉一沉。“嘿嘿”干笑幾聲:“不錯嘛,跟我朱某人玩這種把戲!走,我們上工商管理所評理去!”說著,一只手提了東西和貨主的秤,另一只手做勢來拉貨主。貨主理虧,這會兒一心想的是如何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邊賠笑臉說好話,一邊伸出手來企圖把朱舸手中的秤奪回去——秤是關鍵的證據;讓它落到工商管理人員手中,那可是麻煩,貨主說什么也得先保護它啊!這樣。雙方就少不了一番吵吵鬧鬧拉拉扯扯,朱舸眼看著事情已夠火候,才顯出氣憤萬分的神氣把手一松,讓貨主把秤奪回去:“好,你不去,我一個人去,回頭讓工商所的同志來找你就是。我就不信你能飛上天去!”說完提了東西就走。貨主奪回了秤,下一步急于要做的事是如何隱藏證據,把那桿嚴重不合格的秤轉移開去,哪兒還顧及朱舸提走了他價值二三十塊錢的貨物。朱舸耍了威風又得便宜,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陣偷笑,事情也就完結。遇上貨主斤兩足?不要緊。辦法有的是,我這里就朱舸在市場上買豬肉的一件事說說,相信大家也會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一次,朱舸稱了三斤豬肉,拼命把價格從每斤8.5元還到8元之后,他就扳著指頭嘴里念念有詞地算開了賬:“一八得八。三八二十八。哎喲我的媽,這么點肉要這么多錢哇,劃不來,劃不來!你得給我再添塊肉,再添塊肉。”賣主見來了這么個不會算賬的傻瓜,心想再給他加上半斤肉我也不虧呢,就裝出一副很大方的樣子,隨手砍下一塊約3兩重的好瘦肉給他。朱舸把肉提到手上,用一種看上去傻乎乎的眼光反反復復掂量了一番,才顯出極不情愿的樣子將一把零錢掏出來,每8元一份連數三次,“一八二八三八”一份一份數給貨主。沒等貨主反應過來,他提著肉早走遠了。
朱舸平日為人做事太損,名聲不佳,鄉親鄰里凡認識他的人,沒一個不對他敬而遠之。以他這樣的聰明人,心里非常明白這絕不是一種好現象,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還需三個幫呢!左鄰右舍個個對你沒有好感,一旦遇上急難急事,說不定還真有難于應付的時候。于是他下決心一定要找個適當的時機,大大地扭轉一下自己在人們心目中的這種不良形象。為了在鄰友們面前得個好口碑,也為了顯示自己的過人才智,他除了每天挖空心思找機會撈點小便宜外,很多時候就“義務”上門為街坊鄰居出些歪主意。且常有出人意外之處,令人不得不嘆服。他也大獲自信,自稱是諸葛轉世,孔明再生,加上他的名字與“諸葛”同音,久而久之,人們就索性稱他“小諸葛”。有了這一美稱,朱舸就越發喜歡在人前賣弄。
我們這一帶屬于城郊農村。這些年隨著城市的不斷擴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耕地已陸陸續續被各用地單位征用。村民們也由農業人口轉為城鎮居民。說是城鎮居民,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沒有正式職業,說白了仍屬失地農民。基于這一特殊原因,用地單位在征用耕地時如果同時征用部分房屋的話,必須給被拆遷戶安排門面房宅基地,以解決他們的生活出路。這一次,附近一所大學擴建,我們居民組現存的所有耕地房屋均在征用之列。在這樣一種大好機遇面前。小諸葛感覺到自己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在切實籌劃好自己一家在征遷時如何多得點好處之后,小諸葛開始忙前忙后,走東家奔西家為大家出謀劃策。“哎喲張三,我說你怎么跟個木頭人一般,眼看這房子就要拆遷,就不曉得動動腦筋多弄幾個錢?”一看他這派頭這語氣,張三知道他又有鬼點子送上門來,趕緊遞煙倒茶,賠上一臉笑:“有錢,誰還嫌它燙手!只是,我這腦瓜兒木,還真想不出好法兒來呢。”小諸葛不慌不忙,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摸出打火機把煙點燃,才慢騰騰地說道:“這樣吧,你首先丈量好所有房間的尺寸,計算好平方,趕緊到建材市場把最上檔次的地板磚按面積如數買回來,再去買車細河沙。在水泥地面上鋪上一層細沙,鋪上地板磚。你算算,到時候該多賠你多少錢?等征遷費到手,你那地板磚可以一塊不剩全起出來,連河沙也還能用。你說你這筆賬合算不合算?你該不該買上兩瓶好酒感謝感謝我?”
在張三家里獻了妙計。小諸葛又來到李四家。“嘿嘿,我說大侄子你小子可真本分,這么幾間小小的破房子你沒擠夠哇,這陣兒還死待在屋子里不動!”論輩分論年齡。李四都該稱小諸葛為叔。李四平時對小諸葛的所作所為很有點兒不屑,這會兒人家進了門。表面上的尊敬還是少不了,讓座、遞煙、泡茶后,只好耐著性子陪小諸葛坐下。嘆著氣回答說:“唉,像我這樣的人,沒個有權有勢的爺娘做靠山,又沒個本事去哪兒賺大錢發大財,能有什么法兒?”“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你這腦瓜兒就是不會打轉轉嘛。”小諸葛順手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拿出一副長輩的口吻,“法兒是人想出來的嘛,大侄子。關鍵是看你肯不肯動腦筋!”“動腦筋?這腦筋怎么動?”李四大惑不解,反問說。“法兒很簡單,離婚。”小諸葛回答得很干脆。“離婚!好端端一個家,我離的什么婚?”李四家庭條件本來就不怎么樣,好不容易才娶了個堂客進門,一聽小諸葛這話就不是滋味,差點兒當場發作起來。“離了婚就不能復婚?看你急的!”小諸葛詭譎地一笑,話還是說得那么有板有眼。“我吃飽了撐的,去做這種事!”李四哪兒還忍耐得住,語氣也變得很沖。“看你,還真急了呢!你叔我就這么沒肝沒肺,無緣無故讓你去瞎折騰!”小諸葛哈哈一笑,“大侄子,還是多動動腦瓜子想想吧——離了婚,你一戶變兩戶,拆遷時安排宅基地,你七十平方變成一百四,你說合算不合算?如今一個平方地皮往少說也是兩三千塊錢哇!離個婚復個婚。你能損失些什么?那幾十萬塊硬邦邦的票子還能彌補不了?”
出了李四家的大門。小諸葛又找到南勛爺。南勛爺今年七十八歲,比小諸葛還大著一輩。南勛爺剛剛患過一場大病,本來已很衰弱的身子變得更加衰弱不堪,走路撐著拐棍還顫顫抖抖,隨時都有摔倒的可能。小諸葛趕緊上前扶定他,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南勛叔,跟著打開話匣子:“哎,我說南勛叔,這次搬遷的事您想沒想法兒多要點地皮?”“咳咳咳,能有什么法兒,人家說,按市政府的文件規定,你玉根老弟一戶七十平方,咳咳。我老家伙一個人二十平方,合計是九十平方,咳咳。”老頭兒一邊咳嗽一邊回答。“您可以想法兒多要點嘛。”“法兒?咳咳,有什么法兒?”“您可以找個堂客哇。只要堂客年齡在五十五歲以下,按政策規定。您就是一個完整的戶,您那七十平方就到手了。”“咳咳咳,你小子吃飽了沒事干,拿我老頭兒尋開心啦!”“南勛叔,我這可是跟您說真的!”“說真的?人家堂客都跛了腳瞎了眼啦,要嫁給我這死了沒埋的糟老頭兒!即算是跛了腳瞎了眼。人家要找個供養的人,也還輪不到我這老鬼呢!”“哎喲南勛叔,我說您還真有點兒老古董,如今世界,只要有錢,什么樣的女人不好找?別說是五十來歲的,哪怕是十八歲的我也照樣給您找來。”“你看我是有錢人?”“南勛叔,您家不寬裕,這個我清楚。不過,您只要想辦法拿出千兒八百塊錢,請個守寡的女人跟您來個假結婚就成嘛。這樣,您就成了一個完整的單列戶,七十平方宅基地就少不了您的。用千把塊錢換十來萬,這筆賬總該劃算吧?這樣的便宜事,您再窮也該設設法吧……”
為人家出了那么多歪主意,小諸葛的形象在鄉親們的心目中果然大為改觀,日常有人遇上為難的事,還免不了提上點兒好煙好酒登門向他請教。小諸葛也感覺更加春風得意。不過。有時候閑下來沒事干,又不免有些遺憾——他這一輩子,算起來小便宜沒少占,撈大便宜發大財的機會卻從來沒碰上過,能讓人心甘嗎?天生我才必有用,他堅信終有一天好運氣好機會會青睞于他。
小諸葛終于等來了發財機會——那一天。他照例在市場上撈了些油水興沖沖往回走。不經意迎面撞上一輛汽車。幸而司機及時踩了剎車,只傷了他一條腿。
司機見撞了人,趕緊下車把他扶起,準備送他去醫院治療。小諸葛臨上車時突然甩開司機的手,強忍著傷痛,雙手扶著車沿,單腿一跳一跳,跳回車前,把車牌號看了又看,確信已牢記無誤。才重新由司機攙扶著上了車。
醫生初步檢查,小諸葛左腿骨折,具體傷勢有待照片確診。為了避免今后在這一事件上過多糾纏,司機所在單位的辦公室主任聞訊趕來找小諸葛協商,愿意以1萬塊錢私了。小諸葛因沒有把握清楚自己的傷到底有多重,以他為人的精明,哪肯輕易答應。主任沒有多說,就告訴小諸葛已向醫院預付了五千元醫藥費,讓他先養著傷,過兩天再來找他協商。
主任走后不久,醫生向小諸葛送來喜訊,說他的左腿是腕骨脫臼,最多一個星期可以出院。守候在病床邊的堂客聽到男人的腿傷并無大礙。歡喜得連聲謝天謝地。小諸葛眉頭一皺,兩眼一瞪,當場把堂客一頓臭罵:“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要你在這兒瞎起哄什么?”說完朝堂客狠狠地瞪了幾眼。才回過頭來朝醫生討好地一笑說:“醫生,我想拜托您幫我個忙,不知您肯不肯答應?”醫生回答說:“放心吧,你的傷我會盡心盡力為你醫治的。拜不拜托都一樣,醫生嘛。救死扶傷是我的分內事。”小諸葛趕緊辯白:“醫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能不能拖一段時間再給我做手術?”初聽這話,醫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天底下哪來這樣的病人,居然不希望自己的傷好得快!待到小諸葛吞吞吐吐說了好一陣,才把他的意思弄明白。原來,小諸葛打算盡量在病床上多拖些時候,以便向肇事司機的單位討價還價,多得些賠償金。為了達到這一目標,他還要求醫生一定要替他的傷勢保密。醫生起頭說什么也不肯答應。小諸葛就一再纏磨,最后忍痛掏出五張新嶄嶄的百元大鈔塞給醫生。醫生得了紅包,才顯得很勉強地應承下來,同時警告他說,這傷最長不得拖過四個星期,否則就有可能造成嚴重后果,到時候醫院不會承擔任何責任。小諸葛連忙表示,真到那一步,絕不怪罪醫院。
事情的發展不出小諸葛所料,三天后,那位主任果然又來到病床邊,找他協商私了的事,價碼也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五千。小諸葛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就圓睜雙眼。顯得非常氣憤地回答:“什么?再加五千!我好好一條腿就值一萬五千元?”對方一下被他這種氣勢給壓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反問:“那么,依您的意思,應該是多少?”“應該多少?我現在沒法估計。”小諸葛冷冷地回答。“據目前的傷勢看,致殘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這腿一殘,我下半輩子靠什么生活?這樣吧。過幾天看情況再商量吧。”
以后,那位主任又找小諸葛協商了幾次,賠償金一加再加,總數已加到4萬。小諸葛仗著有醫生為他隱瞞實際傷情,一口咬定最少也得8萬元才算完。主任因數目太大,不敢擅自做主,事情就拖了下來。轉眼一個月過去。醫生只好再一次發出警告。希望他無論如何不要再拖,否則,后果將不堪設想。小諸葛因自己的要求沒有達到,只好抱著僥幸心理硬著頭皮拖下去。又拖了幾天,雙方最終以7萬元達成協議,可惜,這時候醫生已回天乏術,再也沒法醫治好他這條傷腿。小諸葛殘疾了。
小諸葛兒子的故事
小諸葛有個兒子叫朱勝祖。給兒子取這樣一個名字,含義再明白不過。朱勝祖從小生得聰明伶俐,惹人喜愛。小諸葛生成一個好頭腦,沒趕上好時候,正當讀書學習的大好年華,碰上了“文化大革命”,他父親又曾經在國民黨軍隊當過連長,屬于歷史反革命分子。作為反革命分子的“狗崽子”,命運比一般人更慘。勉強在農業中學混了個初中畢業證就喪失了讀書的資格。這會兒有了這么個稱心兒子。第一要務就是讓他讀好書。除了讀好書。在日常為人處世等方面,不用說也必須培養得他不比自己差。朱勝祖不負父親厚望,從小學到高中到大學一直是同學中的佼佼者,大學畢業后又以過人的實力順利進入一家網絡公司,每月拿著不菲的一份薪金。在待人接物方面,因從小耳濡目染受父親熏陶。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一經典哲言比誰都領會得更加深透,與父親比,也堪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唯一令人感覺遺憾的是,朱勝祖人生得倜儻英俊,又擁有一份令人眼饞的職業,卻始終沒有一位可心的女孩子青睞于他。這些年與他見過面的女孩子不少,每每見面時第一感覺都很不錯,可惜的是,每一位女孩和他相處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十天,原因很簡單:無論和哪一位女孩在一起,他都從來沒有主動掏過一次腰包。
這一天,朱勝祖下班后,騎單車回家時迎面和一位同樣騎單車的女孩撞在一起。按交通規則分析,朱勝祖屬逆向行車,應負主要責任。為了逃避責任,朱勝祖硬著頭皮指責對方不對。還一個勁要求對方賠償單車修理費。街道上看熱鬧的人很多,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卻沒一個。朱勝祖就更加有恃無恐,非逼著女孩賠償不可。女孩的單車前輪被撞成了S形,右膝蓋也跌破了,損失明顯比朱勝祖大得多,這會兒自己占著理卻碰上個蠻橫無理的,周圍又沒個人肯站出來為她主持公道,雙方僵持了一會兒,只好無可奈何地嘟噥說:“算了,算我倒霉,我們AA制,你總該滿意了吧!”朱勝祖原本是為了逃避責任才使勁把責任賴在對方身上,這會兒有了女孩這句話,正好借坡下驢,趁機丟下一句門面話:“看在你是個女孩兒的分上,AA制就AA制吧。”說過,忍不住抬起頭,偷偷打量了一眼那位這么快就肯輕易屈服的女孩。這一打量,朱勝祖就忍不住一陣心跳,一陣后悔:早知道是這么一個漂亮女孩,我剛才就該把態度放溫和點啊!
有了心事,第二天下班后,在那一小段必須逆向而行的道上,朱勝祖就沒有跟往日一樣騎車,而是推著單車慢慢行走,一邊走還一邊盯著前方每一輛過來的單車。功夫不負有心人,遠遠地,昨天那位女孩像預先約好的一般過來了。他趕緊上前幾步,迎頭攔住女孩。女孩停了車,見是朱勝祖,心里一驚,就赤紅著臉問道:“你這個人也真是。我們昨天不是說好AA制嗎?你還想怎么的?”朱勝祖趕緊笑著表白說:“對不起,昨天其實是我的錯,我這是特意向你道歉來了。”“過去了的事就過去了唄,你還道什么歉?”女孩看來是個直爽人,話說得簡單干脆。“不,我昨夜想了一夜,覺得不向你道歉,心里過意不去。”朱勝祖一臉誠懇地表示。“好了好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我可以走了吧?”女孩的話還是那么簡單。“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坐一坐?”朱勝祖吞吞吐吐地試探著問。這種想法,他原本不敢抱太大希望。“一個大男人那么啰嗦!好吧,去哪兒?你說。”女孩回答。
也許是接受了以往和女孩子交往的失敗教訓,和對方喝完咖啡,朱勝祖破天荒第一回主動掏出了錢包。這一刻,女孩也同時掏出了錢包。照舊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口氣:“我們還是AA制,你付你的,我付我的。”
朱勝祖生平第一回掏腰包替人付賬,原本有點兒心痛,這會兒女孩主動提出AA制,正中下懷,裝腔作勢推讓了一會兒,就沒再堅持。也就從那一刻起,朱勝祖對眼前的女孩更加心儀——這么漂亮又這么好說話的女孩子,這年頭不好找啊!
以后,朱勝祖又尋機約了女孩幾次,女孩總是欣然赴約。看得出,女孩對他也有了好感。尤其難得的是,女孩每回都堅持AA制消費。朱勝祖對她也越發滿意:假如能找這樣的女孩當老婆,今后永遠這么AA制下去,真是再好不過。
在交往中,朱勝祖得知女孩大名叫王若梅,今年二十二歲,在一家事業單位工作。對于朱勝祖的愿望,王若梅答應得很爽快。以后,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很快進入談婚論嫁的階段。并且,從買房到購置家具電器等等,始終實行AA制原則。結婚時。王若梅還主動提出簽訂婚前協議:今后家里所有日常開支永遠實行AA制。不必說,這一提議更是深得朱勝祖賞識。
新婚后的一切都是新鮮的,AA制的施行更讓這對小夫妻與眾不同,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誰也不依賴誰,誰也不比誰神氣,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夫妻生活才叫新潮。因為有協議在先,連續幾個月,每逢購物時,雙方的腰包都掏得非常主動自覺。誰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爭議是在一次請客時發生的。朱勝祖平時很少朋友,在結婚時就提出不擺酒席不請客。王若梅本就喜歡做什么事都能標新立異,打破常規,對朱勝祖的提議還很支持,覺得自己這是找到了真正的知己。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時間一久,他們已經結婚的事就被王若梅的一班姐妹們發現。大伙兒不由分說,非罰她補請不可。王若梅歷來把錢看得很輕淡。結婚不請客并不是舍不得花錢,這會兒姐妹們一起哄,哪還有推托之理。這天一下班,一個電話把丈夫喚來,一大群人鬧鬧嚷嚷擁進了金香大酒家,酒足飯飽之后接著跳舞唱歌,直到夜深了才盡興而散。這一次,一共花去1800元。付賬時,王若梅很利落地掏出九張大紅鈔票,見丈夫呆站在一邊沒動。就催促他快點掏錢。想不到,朱勝祖這回不買賬。朱勝祖的理由很簡單:這客是王若梅請的,請的又都是王若梅的朋友,他沒有付賬的義務。一句話,他只付自己個人消費的那一份。
這種事情,假如是發生在自己家里,沒有第三者在場。王若梅或許可以接受——丈夫雖然表現得過于小家子氣,沒有一點兒男子漢的味道,畢竟多少有他的一點道理,如今當著這么多朋友的面說出,就讓人的面子太下不來。王若梅氣得臉色鐵青,當場二話沒說,三下兩下從錢包里掏出另外九百元錢往柜臺上一甩。就氣沖沖地一個人走了。
有了這回經歷。這個和睦的家庭就不再那么和睦,因幾塊錢的小開支爭得臉青脖腫的事成了家常便飯。再后來,朱勝祖所在的公司因經濟效益好,工資和提成獎金一加再加,一個月可拿到5000多塊,而王若梅還始終保持在每個月那800多塊錢。這么對比著,王若梅就覺得自己當初實在是做了一件傻得不能再傻的事,就向丈夫提出要廢止當初的協議。以后家里的一應開支都按各人的收入比例來分擔。朱勝祖哪肯答應,以協議的嚴肅性為由斷然拒絕。非但拒絕,從此還對家里的經濟開支多了個心眼,處處提防著妻子從中耍小手腳多報支出。王若梅對丈夫就更加反感。最后終于下定決心向法院提出了離婚起訴。
就在王若梅送交離婚起訴的第三天,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王若梅的母親突然患了急病,需要手術費6萬余元。王若梅別無兄弟姐妹,父親也早已去世,還有什么比母親的生命更重要?很可惜,她本來收入就不高,平時很少積蓄,這陣兒想盡一切辦法,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也只弄到不足3萬元。為了母親能及時得到搶救,沒辦法,她只好低頭向丈夫求借。朱勝祖在妻子送出離婚起訴的這幾天,心里還一直在盤算如何拒絕離婚,至少也準備把事情盡量拖一拖。以爭取在家庭財產分割方面占些便宜。這會兒出了這檔子事。使他臨時改變了主意,在妻子的小心求告面前,他很快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冷冰冰地回答說:“你不是已經向法院起訴離婚了嗎?你的事跟我已沒有任何關系!”
事情迫在眉睫。任是王若梅性格再怎么倔強,這會兒也不得不把態度放軟和,說著話嗓子里還帶著哭腔:“我們不是還沒離嗎?勝祖。我求你了,只要你這次救了我母親,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提離婚的事!”“嘿嘿嘿,這下我可該大大感謝你的恩德啦。”朱勝祖拖著怪腔連連幾聲冷笑,“天下的女人就剩你一個啦,我可太稀罕了。”“你……”王若梅氣得臉色鐵青。“很可惜,我手頭沒這筆閑錢。”朱勝祖又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你……你還有點兒良心嗎?”王若梅淚流滿面顫抖著手指著丈夫,“這房子,這房子里的家具總還有我的一份吧!離婚后。這些我全不要,換你那3萬多塊錢,總該可以了吧!”“這房子家具我全不要,你給我3萬。你干嗎?”朱勝祖反問著哈哈一陣干笑。任王若梅再怎么軟求硬碰,全當成耳邊風。
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手術治療,母親終于含恨離去。朱勝祖為了避免“出血”,借口出差,連續幾天沒有露面。王若梅辦完母親的喪事,越想越氣,越氣越恨。每天待在家連房門也懶得出。
這一天,朱勝祖收到法院的開庭通知,就結束“出差行程”回到家里。他這會兒一門心思就全放在家庭財產的分割問題上。這幾天,他早已拿定主意——王若梅眼下手頭已不剩分文,這套住房肯定歸她,他必須盡量把房子的估價提到最高。
王若梅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丈夫進門,懶得搭理,起身去了廚房。朱勝祖一個人坐在廳房里。見妻子在廚房里折騰了老半天沒出來,就有些待不住。按照他事先的設想,以王若梅一貫的直率個性,這財產分割的事必須兩個人事先在家里談判好,這樣,在估價方面可能更容易得些便宜,如果讓法院來評估,結果未必如自己盤算得那么理想。為了順利達到這一目的,他必須把氣氛營造得和緩一些,也應該讓自己盡量裝扮出一副公平公正的面孔。主動把住房家產估出價格,一方付錢并留房留物,然后大方地任由對方挑選,讓她睜著眼睛吃了大虧還無話可說。主意打定,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廚房里喊道:“若梅,你能不能先出來一下,和你商量個事。”
等了好一會兒,廚房里默然無聲,王若梅既沒搭腔,也沒有出來。他提高嗓子又喊了一聲,廚房里還是沒有動靜。他知道王若梅正恨著他,她這會兒不搭理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過,他眼下已不能再等,要不等進了法院,就沒有了談判的余地。好,你不理我,我就對你將就些,先把能得到的東西得到手再說,他一邊想一邊往廚房走。
朱勝祖走到廚房門口,王若梅正好提著一壺剛剛燒好的開水出來。兩個人一碰面。王若梅二話沒說,就咬著牙把滿滿一壺開水朝朱勝祖兜頭淋下。朱勝祖一聲慘叫,本能地把臉一捂,轉身就逃,才逃出兩步就摔倒了……
經醫院檢查,朱勝祖上半身皮膚大面積燙傷,傷得最慘的是臉部——開水淋下時,他雙手那一捂,加上摔那一跤,整個一張臉皮就全給捂掉,他過去那張英俊的臉已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醫生們在了解了這一事件的經過以及他倆過去的感情糾葛以后,一個個嗟嘆不已,在背地里議論時,既指責朱勝祖太不近情理,太少男人氣,也責怪王若梅下手太狠,比較起來,同情王若梅的人相對要多得多。正是出于這樣一種心理,希望王若梅免擔刑事責任。大多數人就建議朱勝祖不要為這件事向法院起訴,交換條件是王若梅主動撤銷離婚起訴。朱勝祖對著鏡子照照自己那慘不忍睹的丑陋模樣,在內心深處痛恨著王若梅的狠毒的同時。也很清醒地意識到,假如這回離了婚,今后想再娶怕也只有白日做夢!在大家的一再勸說下(也有人旁敲側擊,明里暗里指責他的諸多不是),朱勝祖痛定思痛,醒悟到自己的過去確有許多不是之處,人也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最容易認識自己的過錯,他仰天一聲長嘆,就點頭答應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任人們怎么勸說,怎么陳說利害關系。王若梅始終不肯撤銷離婚起訴。王若梅義無反顧地表示:即使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她十年二十年刑甚至是死刑,她也一概認了!要想讓她跟這樣的男人再過下去,卻是萬萬不能!
責任編輯:趙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