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門島六章

夢為蝴蝶

蝴蝶飛舞，在午后的漁門島。

一樹樹白玉蘭爆開，有香撲面而來，落滿雙肩，香染衣襟。

每一株白玉蘭樹，異常高大；每一片樹葉，異常青綠。

一株挨著一株，樹葉相擁，蘭香相聚。那香陣，大有沖霄之勢。

樹下，我靠在椅上，看蝶飛蝶舞。

一只蝶，藍翅，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穿于香陣，舞于花葉之間。

蝶翅翩翩，若醉若狂 。輕盈，而又招搖。

白玉蘭，所有的花瓣全部開放，迎接午后的恬適與愜意。

靠在椅上，似醒未醒，依舊蝶翅如夢。

見李漁立于樹旁，侃侃而談：世無玉樹，以玉蘭花當之。

蝶，似乎若有思，便說：花香最烈者，非白玉蘭莫屬。

有幾片花瓣紛紛墜落，撒向我藍色衣衫。

此刻，依稀想起晚唐女詩人魚蕙蘭的詩句：夢為蝴蝶也尋花。

夢，在漁門島，藍翅輕舞飛揚。

漁門之魚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漁門之魚，種類繁多，形狀各異。

聽完講述者介紹，我依舊叫不出其中任何一尾魚的名字。

叫得出的名字，只有一個字：魚。

漁門島標志性雕塑，是魚，一尾大紅色的鯉魚。

站在魚池邊，開始稀里糊涂懷想：漁門之魚，不是北冥之魚？

淺底翔游，自由自在地搖頭擺尾，有一點兒知足常樂。

或問：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我不是惠子，也不是莊子，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莊子說，魚最大的快樂，就是像鯤一樣變化為鵬，其翼若垂天之云，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鯤，變化為鵬，穿過云層，背負青天。這是鯤鵬之志。或許，也是每一尾魚的志向？

魚，跟著莊子，逍遙暢游，那是北冥之魚。

眼下的魚，依然是魚？誰在問我。

茶香裊裊

品茶，漁門島是一個好去處。

那里，藍藍的天空，白白的云絮，悠悠的微風，清清的湖水，甜甜的花香……

文人愛茶，一邊品茶，一邊閑聊。



攀枝花人飲茶，國勝茶是首選。

國勝茶，長在高山云霧間。這茶，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應當說此言不假。

品茶，以什么為品？

毛尖，銀毫，老樹，嫩芽，葉形，湯色，香韻，滋味，如此等等，誰能說得明白？

茶香裊裊。文人們大抵不是在真的談茗說茶，而是不經意間閑游在層巒疊翠之中，看云纏霧繞，聽泉水叮冬，賞綠色生態，嘆自然之美。或者，幻想有朝一日，在那個生長茶葉的地方，落戶安家。

要不，就聊茶圣陸羽，聊種茶的僧人或道士，聊烹茶的宮女或飲茶的王妃。以及，那些有飲茶之好的才子佳人，帝王國君。

而后，言及最能飲茶的四川老鄉蘇東坡。

于是，蘇東坡與我們相對而坐。

蘇東坡說：從來佳茗似佳人。

我們躺在詩句上，一邊幻想，一邊驚喜。

一位佳人，走進裊裊茶香。

或許，座中的人們，已然夢回大宋？

綠柳拂詩

一株株柳樹，柳條下垂，條兒瘦長。湖風吹過，盡顯裊娜之致。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綿綿的懷舊傷時，大抵要添些許寂寞。

今夜，并非寂寞。月下，有蟬鳴悅耳，還有湖水輕輕拍打墻堤。

遠處，竹笛之聲隱隱約約，舒緩，開闊，閑淡，渺遠。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遙想當年，王之渙與王昌齡、高適齊名，三位詩人共詣旗亭，飲酒，聽歌。梨園女伶所唱，皆為當時廣為流行的唐人絕句。女伶已唱昌齡二首，高適一首。之渙自以得名已久，便說：剛才所唱，只是巴人下俚之詞，那最美的女子就要唱我的詩了。果然，女伶中最佳者，朗聲唱出：“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之渙戲言：你兩個鄉巴佬，服了？

笑聲，散在月色中，落在柳枝上。

綠柳搖曳，輕拂王之渙詩句。

神韻說倡導者王漁洋先生，把之渙此詩列為唐人七絕壓卷之作，信乎？

今夜，月下的漁門島，詩意汪洋恣肆，濕潤了株株綠柳……

竹林夜話

竹，人們稱其為不開花的樹。

呼吸陽光，擁抱雨露。還有，島上干凈的風，清脆的鳥鳴，與竹為伴，從春至夏，從秋到冬。

湖光漾著竹的倒影。竹林颯颯風聲掠過湖面，把一湖倒影吹得東搖西晃。

島上的竹，依然節堅而嫻貞。

鄭板橋有詩贊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北窗栽竹，南院種菊，東庭養蘭，西園植梅。千百年來，這是中國人的文化情結。

孤高，堅韌，雅致，閑情，自古而然？

梅蘭竹菊，如今夜的星辰，停泊心頭。

誰在說：孤高，則易陷于無語；堅韌，則易遭遇滄桑；雅致，則易走向柔弱；閑情，則易偏離心志。

惟有生命，與美同在。

花開花落，梅蘭菊總是讓人期待；竹枝四季青綠，時時讓人心曠神怡。

吳均：山際見來煙，竹中窺落日。靜謐與閑適之中，依然有一種別致的隱情？

王維：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有竹有水，有蓮有舟，還有洗衣女的喧笑，與這島邊的風光和色彩相比，讓我們似曾相識？

時光活著，竹枝嶙峋。

雨滴芭蕉

一滴，一滴，一滴，不遠不近，不輕不重，滴滴敲打詩行，讓人揮之不去。

曾經見過一幅芭蕉美人圖，女子細眼長眉，發髻高挽，身后幾片蕉葉，青蒼肥碩，頓挫宛轉。畫上題詩：記得去年今日事，綠窗紅豆打鴛鴦。

畫中的女子，是在等待一種前世今生的約定。倘如此，等誰呢？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歐陽修先生，對月下柳樹，或許情有獨鐘？

把一縷等待的情懷，置放在“風不來時也自涼”的芭蕉旁邊，怕是比柳下更為清幽，更具詩情？

等來等去何時了？畫中的女子，襟袖上沒有啼痕，也沒有說燈火已黃昏。

讓人看見的，那畫中的女子，依然是柔情似水，依然是佳期如夢。

雨滴芭蕉，滴滴敲打詩行。

秦觀告訴畫中的女子：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畫中的女子，把等待變成一種詩意，言人所不能言，道人所不能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借雨滴之聲，去問一問元好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