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看一場老電影

如果你已膩煩電腦特技組合的大片，如果你已看透豪華影院的虛張聲勢，那么出來散散心吧，讓我陪你看一場老電影。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七十年代長江邊的一個叫新市的小鎮，人們看電影的故事。

“電影來了，電影來了……”，每當看見一輛滿載木材的貨車上捆著一堆放電影的器材緩緩駛來時，林業局車隊的上空就會響起這樣一片驚喜的歡呼聲，這時人們便會迅速停下手中的一切，箭一般向車場壩跑去。車場壩是車隊的巨型停車場，有電影的夜晚則是露天電影院。

其實電影并不會馬上就放，肯定要等到天黑盡才開始。人們急速地朝車場壩奔去做什么？

看到那個扛著一根長條凳的男孩了嗎？跑在最前面，飛也似的直奔壩中心，條凳一放，然后拾了一根樹枝，圍著這根凳子在地下劃了一個很大的方框，這才坐下來，很有成就感地朝周圍比他稍遲一步的人笑。這就是我大哥，想必他的行動你懂，對的，這就是“占位子”。很快他的前后左右都有人爭先恐后地占位子了，來得早的或動作快的會占到更好更寬的位子。從喊“電影來了”的第一聲開始，不到20分鐘時間，偌大的一個車場壩就被這場壯觀的“圈地運動”分割成幾十個小塊。

這些前來圈地盤的不過是“先頭部隊”，接著是他們的親友團組成的后援軍浩浩蕩蕩地跟進，雜耍般搬來重重疊疊的凳子，一一安放在圈地里，位子這才算真正占定了。有個別先頭部隊沒有等到后援軍，情景就有點麻煩，想前往搬師，又怕領地被他人占去，劃好的印跡擦去就空口無憑，前功盡棄。于是央求周圍的人幫著看住，自己去壩下的河邊搬一些石頭來圍一圈，確保萬無一失后才放心離開。

看電影在那個年代算打精神牙祭，人們奔走相告。看電影又是約定俗成的重大節日，那天人們會早早吃過晚飯，收拾得漂漂亮亮，一路歡歌笑語趕去看電影。

早在電影開映的四五個鐘頭前，就有熱心的年輕人爬到車場壩的兩棵高高的桉樹上，將銀幕掛上去，拴得扎扎實實，又在壩中心的最佳位置將放電影用的桌子擺得整整齊齊。離電影開映前的兩個小時，遠鄉八鄰的人們就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早早來到車場壩。此時的車場壩已經熱鬧非凡了。擺涼水攤的、賣水果的、賣瓜子的、賣糖的小販們不約而同地在“觀眾席”的外圍設了一圈。

有電影看是件好事，而能坐著看更是一件令人羨慕又特別愜意的事。因此，放映前落實座位也是一件關乎體面的大事。

這時，占了座位的人家終于顯示出了優越性。熱情點的主人家，往往派自家的小孩在入口處等親朋好友到來后，引進場中入座；傲慢一點的，則會買了二兩瓜子神氣活現地坐在場中，待熟人賠著笑臉在場外大聲喊他的名字，才招招手叫別人來坐。為了有凳子坐，平時關系一般的也會在那個時刻陡然升溫。既無關系又無座位的人，只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創優勢。勤快點的，會到河邊去搬塊大石頭放在銀幕下，當一晚上的“望山猴兒”；聰明點的，會瞄好那些停在車場里的空車或者選好一棵大樹的有利枝椏；木訥點的，就站在場子邊上當移動“電桿”；若是帶有小孩的，父親會將頸子當成馬扎，讓孩子騎在上面看……

座位落實后，大人們聊天拉家常，年輕的男女會趁著擁擠混亂眉目傳情，小孩子們則跑到河邊上的草地里翻筋斗捉迷藏，還有的人在河邊打水漂……四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夜幕快要降臨的時候，電影放映員才在大家眾星捧月般的簇擁下慢騰騰來到放映桌前。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家長們大聲呼兒喚女回來坐著，電影要開始了。每次放映前，放映員總會老生常談，代表領導講幾句慰問的話，不管有多么枯燥，全場總會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讓那個放映員很是自我陶醉。

然后，他開始試光，這時，最活躍的是孩子們，見一團雪白透亮的光柱射向銀幕，紛紛從凳子上蹭起來，飛快地用雙手做出各種動作，然后伸向光柱，瞬時銀幕上出現了各種類似狗頭、鴿子、大鵬、手掌、人頭之類的圖像，孩子們自鳴得意地笑著，大人們呵斥他們坐好的同時又忍俊不禁。

正片放映之前，無一例外會加映一部紀錄片。即使再不好看，大家亦坐得端端正正的，因為都知道好戲在后頭，而且出入水泄不通的場子太不容易。隨著雄渾的主題曲響起，演職員名單的緩緩迭現，正片開始了。人們的精神陡然高漲，嗑瓜子的停止了吞吐、擺龍門陣的鎖上了嘴巴，個個聚精會神，并隨著劇情身臨其境，忽喜、忽悲、忽怒、忽罵……儼然一副身入其中的情境。小孩子看電影話最多，不停問大人“這個是好人還是壞蛋”？一會兒又問：“他怎么中了那么多槍都打不死” ？大人回答不上或顧不上回答時，臭罵他兩句，小孩子不開腔了，但一忽兒又會忍不住去：“這架飛機是日本鬼子的還是八路軍的？”

當銀幕上出現“再見”兩個字后，人們仍意猶未盡：“怎么這部片子這么短？”一邊埋怨道，一邊不信任地往放映機那里瞄，見放電影的人拆下放映架，開始收線了，確實沒戲了，這才戀戀不舍地往回走，一路上充耳不絕的盡是人們對這場電影的評價聲。

那時的影片太少，大都是些戰斗片。如：《閃閃的紅星》、《地道戰》、《大別山》、《洪湖赤衛隊》、《上甘嶺》、《狼牙山五壯士》、《鐵道游擊隊》、《沙家浜》、《紅色娘子軍》等，放了一遍又一遍，大家仍百看不厭，電影插曲是無人不會的流行歌曲。但只要一聽說哪兒要放電影，仍然熱情不減地往那兒趕。

鑒于此，有好事者搞惡作劇，不時散播些某地要放一部精彩電影的假消息，當有人爭先恐后奔去后，結果可想而知。這時有人問他們看的是什么電影，他們沒好氣地回答““英雄不怕遠征難”，如果遇到下雨天，則會答曰：“淋（林）妹妹看假（賈）寶玉”，讓人捧腹大笑。諸如此類，因看電影而派生的笑話數不勝數，亦成為大家蒼白時空中燦爛的開心果。

這就是我陪你看的老電影，上個世紀某個時代的老背景。內容好壞且不論，那時的人們是那么質樸，那時的快樂是那么簡單，那時對電影的喜歡是那么熱烈，這一切總是值得珍惜和懷念的吧？

責任編輯 肖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