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生命的延續。命運的精靈在我出生之日起便用血緣的長繩將我和你綁在一起,掙不脫,扯不斷。我們緊緊相伴十八年,卻因置身太近,使我在這十八年的晨光與黑夜感受不到我們之間真實存在的溫暖厚重的那個字。
以后啊,讓我走遠看看你。
很小的時候,別的孩子還被全家捧在手心的時候,別的父母還小心翼翼地牽著孩子過馬路的時候,你把我帶到游泳池邊,用命令的口吻說:“下水。”幾歲的孩子,即便在淺水區也不及水深的高度,怎么敢走向那未知的恐懼?你沒法向我說明求生技能的重要,你沒法教我勇敢無畏的傳統美德。暴躁如你,只會將自己的小女兒一把提起,狠心扔入水中,且攔住急欲下水求救的哥哥足足半分鐘,任那么一個小孩子在水中掙扎、叫喊、哭泣。那是如死亡般恐怖的記憶。讓我在那么近的距離里深深怨恨著你。然而,當十歲的我被教練一眼相中,加入縣游泳隊的時候,當獨自去海南潛水卻中途弄掉氧氣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這一技之長竟如此有用,而此時,我已遠離了你。
小學的時候,別的孩子還舉著棉花糖坐在單車后座的時候,別的父母還做好可口的飯菜為孩子端上桌的時候,你配了一把亮閃閃的家門鑰匙掛在我胸前,隨口叮嚀:“靠著右邊走。”于是,長長的20分鐘的路程,一個剛上一年級的丫頭片子,便這樣一點一點學著自己走了。因為步行,每天要早起10多分鐘;因為步行,每天要晚回家10多分鐘。回家后,沒有炊煙,沒有人聲,先做作業,等父母回來。你永遠不會覺得一個人呆在家里是多么恐怖的事,自強如你,只會覺得那是天經地義。那是如粗布般灰暗無光的記憶,讓我在那么近的距離里深深怨恨著你。然而,當四年級的我便能獨自騎車上學的時候,當12歲的我便一個人走南闖北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的自立竟如此超人,而此時,我已經遠離了你。
初中和高中的時候,你調去外地,留我一人在家鄉讀書。媽媽尚且每周回來一次,而你,即使我過去,也未必能找到時間陪我。好強如你,只是在偶爾見面時責備我的功課,那是如羽毛般蒼白無力的忘記,讓我在那么近的距離里深深怨恨著你。然而,當我順利考入重點中學的時候,當我在高中亦能平平穩穩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嚴厲竟能如此激勵一個人的成長,而此時,我已遠離了你。
今天早上,你又罵罵咧咧地責怪我不會買圓規,硬是自己上街重新買回一個最好用的,親自送到教室,然后轉身離開。我站在遠處看著你,和近距離的相處不同,我突然覺得你已蒼老一個世紀。
父親,我親愛的父親,過去的十八年,我們相離得太近,因而感受不到愛的存在。那么以后,讓我走遠看看你。看看你是如何用自己堅實的臂膀為自己的女兒撐起一片愛的天空。
【簡評】
雖然湖南卷強調可寫成議論文或記敘文,但從閱卷現場看,出彩的記敘文卻是寥若星辰。因此,賞析這篇文章的妙處便顯得極為重要。
一是角度新穎立意巧。按常理,要了解一個人,就得走近他的生活;要愛上一個人,就得走進他的內心。作者偏偏說,“我們相離得太近,因而感受不到愛的存在”,繼而提出“以后,讓我走遠看看你”的觀點,觀點耳目一新。可細細一想,生活不正是如此,我們往往忽視了身邊的美景,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感動它的珍貴。
二是欲揚先抑情感濃。文章用第二人稱的口吻,由現實而回憶,由回憶到現實,娓娓道來。每一則故事,均是先言近處時內心的埋怨,再寫遠離后猛然的醒悟。正是這種真實而又強烈的情感反差,讓原來尋常的文字染上了非同尋常的情感。也正因為有了前面的鋪墊,結尾的抒情便似一江春水,噴涌而來。(羅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