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賈寶玉的身世,都關乎天文歷法。如果沒有天文歷法常識,看《紅樓夢》、《西游記》,連第一頁也過不去。
孫悟空的出身關乎一塊仙石,賈寶玉的出身關乎一塊頑石,與孫悟空、賈寶玉相關的兩塊石頭,在數據上有相似性。賈寶玉這塊頑石高12丈、周24丈;孫悟空這塊仙石高3.65丈,圍2.4丈。兩塊石頭的四個數據,源于歷法中的一年12個月、365天與24節氣。
賈寶玉這塊頑石,為何補天時拋之不用?因為其在天數之外。女媧煉石補天,制就的石頭數量是36501塊。365,天之大數也。一年365,十年3650,百年36500,36501減36500余1。以天數論石頭數,多余的一天本來就在天數之外,所以這塊頑石根本用不上。無才補天,是曹雪芹的牢騷。曹雪芹發牢騷,也有文化底蘊。
《三國演義》中的諸葛亮抬頭一望星空,馬上得出結論:“月內必有大雨淋漓”。諸葛亮的對手司馬懿抬頭一望星空,馬上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月內必有大雨”。以天文論天氣,是諸葛亮、司馬懿共同掌握的方法。沒有天文歷法常識看《三國》,往往會把文化大道理解為神秘法術。如果羅貫中不懂天文常識,肯定刻畫不出如此神奇的司馬懿、諸葛亮。
以天文論歷法,以天文論天氣,是中華先賢所創造出獨特方法。這一方法,被文學家所接受,被軍事家所接受,被醫學家所接受,被廣大的農民所運用。中華先賢在幾千年前所創立的陰陽合歷、所創立的24節氣,一用就是幾千年。偉大的成果背后必有偉大哲學,偉大的成果背后必有具有長青意義的方法。一忘記了祖先創造出的偉大成果,二忘記了偉大成果背后的智慧與方法,這是后世子孫的悲哀之處。關于天文,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曾說過這樣傷感的話:“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后世文人學士,有問之而茫然無知者。”現在,天文歷法已經被稱之為“絕學”。
天文學是中華文明的第一學,歷法是中華文明的第一法。不了解天文歷法,醫生無法看病,農民無法種莊稼,作家也無法成為一流文學家。不了解天文歷法,即使著作等身,也不能說認識了中華文化。
這些看法,筆者曾與一位著名評論家、作家交談過,這位先生認為很有意義,命筆者盡快把上述見解“寫出來”。
筆者的天文歷法常識,源于貴州大學張聞玉教授大作《古代天文歷法講座》的內部版。現在,張教授的大作剛剛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我把這本書推薦給讀者,并把我讀書的體會奉獻給讀者,此處的目的有三:一是希望讀者了解天文歷法的基本常識;二是希望讀者了解創造中華文明的中華先賢是那樣的偉大;三是希望讀者去探尋中華文明背后的奇特智慧與超越時空的奇妙方法,如果后人繼承了先賢的智慧與方法,肯定可以創造出利用自然而不危害自然的新文明。
——題記
一
與纏纏綿綿的言情小說相比,《古代天文歷法講座》這本書顯得枯燥;與刀光劍影的武俠小說相比,這本書仍然顯得枯燥;但是,這本傳承“絕學”的書,的確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
著迷言情小說,可以使人入邪;著迷武俠小說,同樣可以使人入邪;可是,讀這本《古代天文歷法講座》,著迷越深,收獲越大;除了收獲,還是收獲。只要你耐心讀完這本書,你就會發現,與昨天相比,你已經長進了許多,在天文上,在歷法上,在文化上,在認知自然的能力上,在對先賢的了解上。
二
沒有歷,就無法安排生產。
沒有歷,就無法安排生活。
所以,世界上凡是文明的民族都有自己的歷。
歷,是衡量一個民族是否進入文明的重要標志。
歷出現的早晚,是衡量一個民族開化早晚的重要標志。
《古代天文歷法講座》會告訴你,中華先賢創造出了幾種歷,這幾種歷是在什么時候出現的。
歐美有陽歷——太陽歷,阿拉伯世界有陰歷——太陰歷,中華先賢既創造出了太陽歷,又創造出太陰歷,最終合二而一,形成了陰陽合歷。現在很多人認為祖先留下的歷是陰歷,這是不對的。
太陽歷以太陽從冬至點出發又回歸冬至點的周期為依據,太陰歷是以月亮圓缺(朔望月)為依據,陰陽合歷既考慮到了太陽的運行規律,又考慮到了月亮運行規律。抬頭一望圓圓的月亮,就知道今天是十五了。望月知日,這是陰陽合歷的優秀之處,純陽歷達不到這一點。
中華民族的歷,在時間上領先于世界。今天世界所采用的太陽歷,始于羅馬大英雄愷撒。公元前46年,愷撒請埃及天文學家制定出了儒略歷(舊太陰歷),舊太陰歷所確定的太陽回歸年長度是365.25天。中華大地上的歷,最早是以黃帝名義出現。黃帝歷之外,還有顓頊歷、夏歷、殷歷、周歷、魯歷。這六種歷,無論哪一種都遠遠早于愷撒的儒略歷。這六種歷的數據,都是365.25。同樣是365.25,不同的是,中華先賢早求出了幾千年。
365.25這個數據,最早出現在《周髀算經》中。在《周髀算經》之前,《尚書·堯典》中出現的數據是366。在天文觀測的基礎上,堯帝發布出了“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的敕令。經典中一歲的天數,應該以《堯典》為最早。
從《堯典》中的366到《周髀算經》中的365.25,說明中華先賢制歷的活動從來就沒有停止過。365.25這個數據到了元朝的郭守敬這里得到了進一步精確。公元1281年,郭守敬將太陽回歸年長度精確為365.2425。3百年后的1582年,羅馬教皇格里高利組織天文學家修正儒略歷,所修正出的數據同樣是365.2425。同樣是365.2425,不同的是,郭守敬早求了300年。一年365.2425天,是今天全世界采用的數據。
中華民族有歷,而且有多種歷,如果以歷為衡量是否進入文明的標志,多種歷可以證明,中華大地上的確出現過真正的、光輝燦爛的文明。
愷撒的太陽歷,是在埃及天文學家幫助下完成的。黃帝歷、顓頊歷、夏歷等六歷,是中華先賢獨立完成的。如果以歷出現的早晚為衡量一個民族開化早晚的依據,那么黃帝歷、顓頊歷可以證明,中華民族的確早早地進入了文明。
黃帝歷、顓頊歷之說可靠嗎?可靠!這里有五個依據。
依據之一:法家代表人物尸子說,八卦中就有歷。《尸子》曰:“伏羲始畫八卦,別八節而化天下。”八節是什么?八節就是四季中“兩分兩至四立”的八個節氣:“兩分”是春分,秋分,“兩至”是夏至冬至;“四分”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尸子告訴人們,八卦可以表達天文歷法,八卦具體表達的是八個氣節。《周易·系辭傳》說,八卦為伏羲氏所作。伏羲氏早于黃帝,伏羲氏時代就分別出了四時八節,黃帝時代肯定會有所進步,因為早期的中華大地上的君王制度是賢者為王,如果沒有獨特的貢獻,是不可能被推選為王的。
依據之二:《帛書周易》說卦中的說有歷。馬王堆出土的《帛書周易》中的有與尸子相似的論斷。《帛書周易·要》曰:“又四時之變焉,不可以萬勿盡稱也,故為之以八卦。”天道繁雜,可以歸納為陰陽。地道繁雜,可以歸納為剛柔。人道繁雜,可以歸納為上下。四時變化,可以歸納為八卦。《帛書周易》告訴后人,八卦是可以表達四時變化的。
依據之三:1987年夏,豫北平原的濮陽出土了公元前四千紀中葉一座古墓。考古學家認為墓主人是顓頊。在墓主人東西南北四方出現用蚌殼組成龍虎四象,考古學家稱蚌殼龍為“中華第一龍”,稱龍虎四象為天文四象,即二十八宿中的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考古、天文、文化各界共同認為,龍虎四象表達的是天文,表達的是春夏秋冬四時。據《史記》記載,顓頊是黃帝的孫子。爺爺時代就有了歷,那么,孫子時代有歷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依據之四:《史記·歷書·索引》說黃帝組織人創造了“六術”,最終綜合“六術”而成歷:“黃帝使羲和占日,常儀占月,鬼區臾占星氣,伶倫造律呂,大撓作甲子,隸首作算術,容成綜六術而著調歷。”占日、占月、占星氣,這是天文之占。造律呂、作甲子、作算術,這是人文創造。人文創造的落腳點是調歷。歷是六術的綜合體。
依據之五:《文心雕龍·書記》:“占,覘也。星辰飛伏,伺候乃見。登觀書云,故曰占也。”《文心雕龍》指出,日月星辰時隱時現,只有守候才能看到。所以,中華先賢建觀星臺,用書寫的方法記錄日月星辰變化與正常氣候、自然災害之間的關系。《文心雕龍》告訴后人,原始之占,占的是天文。原始之占,天文觀測也。黃帝時代的占日、占月、占星氣之占,實際上就是日月星辰與氣候關系的觀測與研究。
在人類的早期,西方幾個民族合力才能解答的問題,我中華先賢獨立就能解答,而且在時間上往往領先。西方幾個民族才能解答的問題,我中華先賢完全可以獨自解答,而且在時間上往往領先。
善于提出、善于解答世界前沿的大問題,僅從這一點上論,中華先賢稱“優秀”是當之無愧的。
三
歷產生于天文觀測。
中華民族天文觀測起于何時呢?據《周易》記載,起于伏羲氏。
《周易·系辭傳》:“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又:“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包羲氏即伏羲氏。《周易·系辭傳》告訴后人,天文觀測是從伏羲氏開始的。
天文屬于自然之文,歷屬于人文。人文之歷源于天文。觀測天文,中華先賢劃分出了春夏秋冬四時,劃分出了十二月,劃分出了二十四節氣。
《尚書·堯典》告訴后人,以二十八宿中的四顆標志星為依據,可以確定春夏秋冬四季。
《周髀算經》告訴后人,以太陽的影子變化為依據,可以確定冬至點、夏至點與二十四節氣,可以確定大年與小年——大年366天,小年365天,四年之中三小一大,平均下來一年365.25天。
《鶡冠子》告訴后人,以北斗星斗柄一年之中東西南北四個指向為依據,可以劃分出了春夏秋冬四時——“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黃帝內經·靈樞》以太一變化為依據,劃分出了八節——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太一者,北斗星也。
太陽歷的依據只有一個,這就是太陽;太陰歷的依據只有一個,這就是月亮;而中華大地上的四時八節二十四氣,其依據可以是太陽,可以是月亮,可以是北斗星,還可以是二十八宿。求證一個問題,中華先賢竟會找出如此眾多的依據。
觀天文以制歷,這是人類先賢的共同點。中華先賢特別的是,在制歷過程中又派生出了眾多的重大成果:例如發現了直角三角形,發現了勾股定理,發現了三角形可以形成成圓,發現了歷與陰陽十二律相融通。
畢達哥拉斯的直角三角形,是紙上劃出來的。《周髀算經》中的直角三角形,是在空間中發現的。立桿測影的桿一立起來,直角三角形馬上形成——桿為股,桿影為勾,桿影端點相連為弦。直角三角形成立,勾三股四弦五之定理也隨之成立。這些是周代商高發現的,所以稱之為商高定理。
畢達哥拉斯的直角三角形,人工劃一個是一個。商高的直角三角形,太陽稍微一移動,一個新的三角形就誕生了。一日之內,隨著太陽生落,會形成無數個三角形。無數個三角形還會組成了一個大橢圓。
立桿測影之影,其長其短與太陽的在南北回歸線之間的視運動有關。太陽在南北回歸線之間空間位置的變化,大地上隨之發生變化的是十二個月的變化與二十四節氣的變化。不同的月份,不同的節氣。不同的節氣,不同的天籟、地籟之音。《周髀算經》對此的介紹是:“冬至夏至,觀律之數,聽鐘之音。”目前世界所采用音律標準十二平均率,是中華先賢的貢獻。有人說,十二平均率首創于朱載育,這一說法是不對的。準確地說,十二平均律是朱載育整理出來的。中華民族的音律,不是起于朱載育,而是起于陰陽,成熟于六十四卦。《漢書·律歷上》說:“律有十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后漢書·律歷上》說:“夫十二律之變至于六十,猶八卦之變至于六十四卦也。”音律之根,根于陰陽,變化于八卦、六十四卦。朱載育作《歷律融通》。《歷律融通》將音律的起源歸結于陰陽,將音律的成熟歸結于六十四卦。
同樣是天文觀測,同樣是制歷,中華先賢特別之處在于,在制歷的基礎上又創造了一項又一項領先于世界的偉大成果。方法之外還有方法,中華先賢的創造方法是別具一格的、不同于西方的方法。
四
天文學,實際上是中華民族的基礎之學。在《周易》開始,中華元典沒有一部不談天文的。在先秦諸子百家中,沒有一家不談天文的。
《周易》談天文。“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這是《周易·賁·彖傳》留下的一句至理名言。這句名言告訴后人,天文與人文,實際上是源流關系。以天文論人文,以天理論人理,以天德論大人之德,以天行論君子之行,以天地變化論圣人變化,這是一部《周易》的基本思路。不論天文,就無法論人文,同理,也無法認識《周易》。
《尚書》談天文。“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這是《尚書·堯典》留下的一句至理名言。這句名言告訴后人,“敬授民時”之時,源于“歷象日月星辰”。 “歷象”就是天文的觀察與計算,天文就是“日月星辰”的空間布局以及會合周期。這里的“日月星辰”之“辰”,指的是日月星會合的瞬間。中華先賢特別重視這一瞬間,認為這一瞬間對于生命的起源與發展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天上天文不同,地面四時不同。四時不同,政令也不同。以天文為基礎論治理天下之政令,這是堯的為政特征,是舜的為政特征,也是禹的為政特征。
《詩經》談天文。“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這是《豳風·七月》留下的一句詩。“流火”之火,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心星。從地球上觀測,心星一直處于運動狀態:春天心星在東,夏天心星在南,秋天心星在西,冬天心星在北。《詩經》時代的農夫,一旦發現心星西移,就知道應該準備御寒的衣服了。“月離于畢,俾滂沱矣。”這是《小雅·漸漸之石》留下的一句詩。這句詩出于一位戍邊戰士之口。月即月球,畢即畢星。離有靠近之意。當月球靠近畢星時,地球上對應區內就會出現大雨滂沱的天氣。以天文變化言天氣變化,這是《詩經》所記載的天氣預報方法。《詩經》中的農夫可以觀天文預報天氣,《詩經》中的戰士同樣可以觀天文預報天氣。
《周禮》談日月星辰,《周髀算經》談日月星辰,《黃帝內經》談日月談金木水火土五星,孔子談天文,管子談天文,孫子談天文,莊子談天文,鶡冠子談北斗……離開了天文,早期的中華大地就不可能產生一部部流傳百世的經典。
《黃帝四經》談人文與天文的關系。考古學家在馬王堆出土的帛書中,整理出了《黃帝四經》一書。《黃帝四經·經法·四度》談到了“人文”的來源:“動靜參于天地謂之文。”中華大地上的人文是如何創造出來的?是參照天文地文創造出來的。希伯來先賢以神為坐標創造出了人文,中華先賢以天文地文為坐標造出了人文,神是人格神,天文地文是自然之文。要認識了中華大地上的人文,首先應該了解天文,了解自然之文。
《孫子·火攻》:“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軫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火攻,是兵法所重視一種方法。火攻攻在何時?攻在天氣干燥之時。天氣何時干燥?仰觀天文就可以知道。不知天文,不足為將為帥,這是兵家論將論帥的基本標準。
“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矣。”工者,醫也。不懂歷法,不懂天氣,不懂天氣的周期性運轉,不可以為醫,這是《黃帝內經》的基本標準。
《紅樓夢》、《西游記》、《三國演義》、《水滸傳》這四大名著里所出現的數據大都關乎天文歷法。諸葛亮寫信給魏軍統帥曹真,說“預知天文之旱澇”是為將為帥的基本條件,并以此羞辱曹真是不合格的將帥。
天文,在中華大地上,尤其是早期的中華大地上,絕對不是一個學術術語,而是生活生產、學術研究等方方面面、實實在在的內容。
研究天文的目的,就是力圖使人的一切活動合于天時,最終達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講究的是人序合于自然之序。只有人序合于自然之序,天才能予其時,地才能生其財。天人合一,在中華先賢這里,不是高深的哲學概念,而是一種真實而自覺的生活方式。
歷史與現實證明,中華先賢的生活方式并沒有錯,天人合一的哲學并沒有錯。近300年來,西方以及東方出現了征服自然、戰天斗地的錯誤哲學。在這種錯誤哲學指導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危害自然,肆意危害天地。危害自然,危害天地,結果會怎么樣呢?最終必然危及到人類本身。
五
筆者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研究《黃帝內經》,從90年代開始研究《周易》,研究的過程中發現,不懂天文歷法根本無法真正理解這兩部經典。請看下面兩句話:
其一,“天為陽,地為陰;日為陽,月為陰。行有分紀,周有道理,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而有奇焉。故大小月三百六十五日而成歲,積氣余而盈閏矣。”
這是《黃帝內經·素問·六節藏象論》篇中的一段話。“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日行與月行,顯然是在講天文。“三百六十五日而成歲,積氣余而盈閏。”365天這個數據以及“積氣余而盈閏”這顯然是在講歷。不懂天文歷法,怎么會懂這段話?不懂這段話,又怎么弄懂《黃帝內經》? “日行一度,而月后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這句話出于《黃帝內經》,而解釋這句話的卻是《周髀算經》。《周髀算經》是集天文歷法、數學、幾何學、哲學、音律學為一身的特殊經典。《周髀算經》告訴后人,太陽沿黃道一日行一度,周天365.25度,恰恰是一年的365.25天。太陽沿黃道運行76周天,與月亮會合在同一出發點,這時月亮在天球上恰恰運行了1016周天,1016÷76=13 。這就是“月行十三度而有奇”的來歷。歷算,是中醫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知此年何年,此時何時,此節何節,此氣何氣,此地何地,然后才會有資格論此病何病。天文歷法、地理氣候是《黃帝內經》論病的基本依據。試想,不懂天文歷法,能進入《黃帝內經》嗎?
其二,“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于捋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捋而后掛。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其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
這是《周易·系辭傳》中的一段話。一個“閏”字,兩次出現在這段話中。“五歲再閏”之論斷也出現再這句話中。“閏”是怎么回事?“五歲再閏”又是怎么回事?《古代天文歷法講座》會告訴你,太陽歷一年的數據與實際中的太陽回歸年周期并不完全吻合,而是有一定的差距,所以必須設立閏日加以調整。陽歷閏的是日。愷撒所創建的陽歷,一開始實行的是4年1閏,后來北格里高利改為400年100閏為400年97閏。而中華民族所實行的陰陽合歷,陰陽二歷之間每年相差11天有奇——太陽回歸年一歲的時間是365.25天,而12個朔望月的時間是354天,3年下來就盈余33天有余,所以必須設立閏月加以平衡。陰陽合歷從一開始實行的是3年1閏,5年再閏,19年7閏。陰陽合歷閏的是月。據《史記》記載,閏是從黃帝開始的。《周易·系辭傳》談卦又談閏。這就指出了一個相關關系:卦中有歷,歷中有閏。唐一行和尚制“大衍歷”,其“大衍”之名就出于此處。這里還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同樣是“大衍之數”,在一行和尚這里演化出的是歷,在算卦先生那里演化出的是算命術。——試想,不懂天文歷法,會認識卦,會真正進入《周易》嗎?
筆者的天文歷法基礎,就得益于張聞玉先生的這本《古代天文歷法講座》的內部版。筆者的天文歷法知識,是從這本《古代天文歷法講座》出發的。古代天文歷法,號稱“絕學”,臺灣學人美曰“國寶”,張教授所傳承是中華民族的瑰寶,而且即將遺失的瑰寶。繼絕學,傳國寶,張教授功莫大焉。
中華民族有文化。如果說中華文化從根本上就有問題,那么,中華民族會創造出領先于世界文明嗎?筆者認為,百年來的文化批判與文化批判者,對源流的中華文化的演變并沒有真正認識。所以,既沒有找出中華民族文明先進的原因,也沒有找出中華民族落后挨打的原因。而張教授卻從天文歷法這一角度指出,源頭的中華文化是優秀的。僅從此處看,張教授的研究,在百年來的文化批判中,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這里介紹張教授的一件雅事:夏商周斷代工程是國家的重點工程,這一工程由眾多一流學者所完成。夏商周斷代工程成果公布之后,張教授對武王伐紂的具體時間界定提出來質疑。張教授撰文指出:不是“XX年”,應該是“XX年”,前后錯了60年。學術爭論,筆者無意介入。筆者佩服的是,張教授的勇氣、骨氣與底氣。以一人之力挑戰一國學者下出的重大結論,第一需要勇氣,第二需要骨氣,更重要的還需要底氣。沒有文化底蘊,這樣的爭論是爭不起來的。
六
最后,談一下“如何對待先賢”的粗淺認識,做為本文的結束。研究先賢的成果,落腳點不能落在“我們祖先真偉大”的贊嘆上,而應該落在“祖先為什么會創造出領先于世界的輝煌,我們如何才能像祖先那樣重新創造出領先于世界的輝煌”的思考上。中華先賢特別能提出問題,特別能夠解答問題,如果后世子孫能夠找出中華先賢提出問題與解答問題的思路并延續之,那么,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會不會在祖先的基礎上重新創造出輝煌呢?仍以天文歷法為例。在源頭中華文化里,天文與氣象,其關系猶如樹根與枝葉的關系一樣,是一體關系;而在現在西方,天文學與氣象學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分之學,天文與氣象毫無關系。以天文論氣象,中華先賢論出的24節氣具有幾千年的生命力,而且易知易用,連普通農民都會用。以低壓槽論氣象,連一星期之外的氣象也論不出來。再者,這種方法除了專家以外,老百姓誰也掌握不了。對比之下,是不是說明了中華先賢所創立的方法更為優秀い病在人體之中,病因可能在人體之外,這是中醫文化中的普通常識。病在地球之中,病因可能在天文之中,這是中華文化的普通常識。
天文與天氣,是源流關系。如果我們延續了祖先以天文言天氣的思路,再加上今天的現代化儀器,是否能夠在天文氣象上為自己、為人類做出新的貢獻呢?如果在祖先的基礎上再進一步,以天文論天災,將天文地理、時間空間四種因素考慮在一起,會不會在找出地震、海嘯、旱澇、臺風等自然災害在時間與空間上的規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