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羚羊遇到了狼

時光雖然流逝了好些年，可我總也無法忘記在可可西里看到的那一幕。不僅是因為藏羚羊的悲慘遭遇，更因為它的兇狠，對天敵野狼襲來時的勇猛而智慧的還擊。它雖然敗了，但敢敗也敢勝，雖敗猶榮。

為了探尋藏羚羊的神秘行跡，我專程來到可可西里自然保護(hù)站。志愿者小于陪我走進(jìn)一片山丘起伏的灘地，攀上隱蔽的瞭望塔。

我用望遠(yuǎn)鏡搜尋著，或遠(yuǎn)或近的草灘上，分散著一片片移動著的野生動物，只是難以分辨哪是藏羚羊。我企盼它們走近，好看個究竟。果然有兩個黑點朝瞭望塔緩緩移來。是羊媽媽帶著羊崽獨自散步吧。那個調(diào)皮的羊崽實在玩得開心，跑出好遠(yuǎn)，也許是因為媽媽放縱了輕浮小崽的任性，小家伙竟越走越遠(yuǎn)。

在小羊玩得正盡興時災(zāi)禍出其不意地從天而降：一只野狼突然把小羊攔截，齜牙咧嘴，兩只帶鉤的獠牙中間伸出血紅的舌頭。它明明要吃掉小羊，卻不急于上前偏要對著小羊獰笑、吼叫，怪怪的陰森森的。小羊被嚇癱了，臥地。野狼這才撲上去，先伸出前腿踢了小羊幾下，然后用鐵鑄一般的腦殼狠勁一擠，小羊就輕而易舉地滾到了它的嘴邊。野狼的午餐(也許是晚餐)眼看就剩下張口擒拿了，誰會想到這時局勢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突變。

猛地，不知從何處竄來兩只雄性藏羚羊，它們殺氣奪人，顯然要從狼嘴里救出自己的伙伴。兩只雄羊從兩側(cè)夾擊野狼，好像商量過似的伸出各自那長長的頭角恰到好處地叉住了狼的頭部。使其措手不及地處在了招架挨打的劣勢。之后又見倆雄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刀樣鋒利的長角直直地刺進(jìn)了狼腹部的兩肋間。野狼一聲疼痛的怪叫，慌亂地扔下小藏羚羊，企圖溜走。兩只雄羊根本不放過它，再次追擊上去，用長角刺中狼。兩次重?fù)簦菕暝藥紫?，慘死了。

這時，一直愣在遠(yuǎn)處抖抖索索的小藏羚羊的媽媽，才如夢初醒地走上來，但孩子已經(jīng)奄奄一息，媽媽用嘴親吻它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小羊還是死了。媽媽站在孩子的尸體旁，靜立不動。我無法看清它的面部表情，但我能推測出它的眼里是含滿淚水的。剛才還蹦蹦跳跳著和它戲耍的頑皮孩子，怎么轉(zhuǎn)眼就被野狼毒害。媽媽接受不了這血腥現(xiàn)實!

另一邊，躺著另一具尸體——野狼。不見它的伙伴，它是只身來，又孤身死。也許它就該有這樣的結(jié)局。躺在它旁邊的那只小藏羚羊，怎么可能成為它的克星呢!這是野狼包括它的同類做夢都不會想到的事。它們在可可西里從來都是橫沖直撞的。 靜悄悄的草灘，死寂。我站在瞭望塔上，心里無法平靜。雖然我珍惜世間的每一個生命，但我還是要為那兩只雄藏羚羊唱一支贊歌。在自然界動物之間的爭斗中，總是處于弱勢群體的藏羚羊，竟然出類拔萃地冒出兩個敢斗野狼的英雄來!

我要永遠(yuǎn)記住這樣一個事實：在可可西里的荒野上，在躺著成百上千的藏羚羊的尸體旁。同樣也有野狼的尸骸。

(選自《新民晚報》2007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