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散葉

▲▲▲耳濡目染

讀民國時期學人的傳記，常常驚訝于那時人們的博學和高產。像胡適、吳宓、陳寅恪等人，不僅國學功底深厚，而且動輒就是上千萬字的著作。他們能創造出如此輝煌的成果，除了天賦和個人的努力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嗎？我想是有的。七八十年前的學者們，手頭最易獲得的資料，必然以文史類居多，就像我們今天的生活，每天打開計算機，成千上萬個兇殺暴力的信息撲面而來，讓你躲都沒處躲。胡適們耳濡目染在國學的氛圍里，盡管這潮流那潮流已經開始涌入，但他們的信息接收系統中，其主流依然是幾千年流傳下來的東西。這種信息接收，跟現在相比，很單調很專一。今天的學者，他們主動或者被動接收的信息，較前輩們可要復雜得多了。這里面，垃圾信息尤其多，而他們自己又不懂得過濾。此外，胡適們沒有計算機，沒有電視，更沒有網絡。他們只能從薄薄的幾個版的報紙上獲取信息，除此之外，每天面對的，也就是大量的書籍了。這樣，他們更容易靜下心讀書寫作。心有所專，來源于書，最后落實于書。是時代為他們減少了負累，創造了條件，讓他們有機會坐在桌前窮經皓首。

▲▲▲不刻意

民國期間的文人辦刊物，隨意性很強，常常是幾個朋友飯后湊在一起核計一下，你出一點錢，我出一點錢，一本刊物就辦起來了。辦刊物是件小事情，或怡情或圓夢，雖然有的也為傳播些什么東西，但不是很刻意，不過就是個玩嘛！不小心被停了刊，換了一個登記號重新再來。有的甚至是辦幾期覺得沒意思，自己停了。所以，當時的新刊物多，短命的更多。管理登記的人好像在夢游，只要你換了名字，要登記就登了。

這種“不刻意”，在當年的刊物上體現于各個方面。比如說內容上，他們很少進行所謂選題策劃，也很少篡改作者的來稿。要么退稿，要么發表。

▲▲▲爛熟

資中筠在《馮友蘭先生的“反芻”》一文中講到一件事：馮友蘭晚年在失明以后，完全以口授的方式“吐”出其所學，繼續完成了《中國哲學史新編》，他自己把這戲稱為“反芻”。資中筠先生由此反思道：“如果我現在雙目失明，不能再閱讀，肚里能有多少東西供反芻呢？不覺為之悚然和惶然。因為我覺得真是腹中空空，真正屬于自己的學問太少了。離開了那隨時翻閱的大厚本書，大量的資料文件，爛熟于心，可以源源不斷如蠶吐絲般地貢獻出來的東西能夠有多少呢？”

與馮友蘭相似的還有陳寅恪，他55歲時失明，在以后的24年里，一直憑著畢生所積在大學里傳業授課。雖然有人幫他們搜集資料和念一些東西，但如果沒有以前的“爛熟”，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學問的。資中筠對這樣的學者都發出如此感慨，我輩捫心自問，誰不惶惶然？看來，做學問的時候，求甚解和不求甚解是無法分開的。不求甚解，為的是去蕪存精；求甚解，為的是讓精華滲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