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車輪印給我的啟發
技術科的同事們在前一天,重新到趙倩蓮家搜集了一下物證。他們將趙倩蓮衣柜里的東西全都帶回了警局,重新進行了一次細致的科學鑒定。
他們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在外套上發現了有規則的污跡。經過檢驗,這些污跡是車輪留下的印痕。再經過細致檢查,確認了這些車輪印痕是由一輛出租車的輪胎造成的。而通過詢問劇團相關目擊者,他們一致證明,趙倩蓮死亡當天,在劇團演出前后,她穿的就是那件大紅色的外套。
技術科的人很是迷惑不解,為什么當天演出前后趙倩蓮的外套會被雜亂地塞進衣柜里,而她死亡時身上穿著的衣裳則是另一件相同顏色的衣服呢?
技術科的同事們又找到了劉狀元,劉狀元證實,趙倩蓮死亡時身上穿著的那件紅色衣裳,并不是趙倩蓮的。最起碼,他以前沒見趙倩蓮穿過。
情況匯總到周淵易這里,他也是被弄得一頭霧水。而我聽到了這個疑點后,不禁想起了一件事。
趙倩蓮遇害的那一天,我正好從南郊趕回藝術小區,曾經乘坐過一輛出租車,車上的司機曾經用五百塊錢買過我身上所穿的紅色T恤,還把那件T恤放在車輪下反復碾壓了幾遍。
趙倩蓮的外套上竟然也有出租車輪胎的印痕,這不能不讓我聯想到自己的經歷。
我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周淵易,他的眼睛驀地一亮。那個曾經承載過我的出租車司機,頓時成了重大嫌疑人。可他究竟是誰,為什么會被牽扯進這個案件,我們卻不得而知。
要尋找這個出租車司機并不是那么好辦的事。我已經回憶不起他的長相了,更不知道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碼。幸運的是,我是在南郊的某家酒店外上的車,那家酒店外的馬路上是一處臨時停車場。以前,曾經發生過停靠在外面的轎車被經過的卡車擦掛的事件,因為卡車逃遁了,找不到肇事的車輛,所以轎車的損失由酒店進行了賠償。酒店老板隨即在大門外安裝了擁有獨立電源的攝像頭,攝像頭正對著酒店外的停車場。
當天下午,我與周淵易在酒店的保衛科看到了這盤錄影帶,攝像頭清晰地記錄下了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碼。
不幸的是,我們把這個號碼送到交警部門,他們卻告訴我們,這個號碼是莫須有的。看情況,這輛車應該是一輛偽造牌照的黑車。
我們這個城市,一直在實施交通管理電子化的努力,其中最顯著的一個標志性措施,就是在每個路口的紅綠燈上安裝了攝像頭,這些攝像頭拍攝下的資料,被自動傳送到交通指揮中心,并刻錄成光盤永久保存。
要對城市所有路口當晚的錄影資料進行一次核查,那是一件工作量極大并且非常枯燥的事。不過,作為兩起命案的重要線索,周淵易經請示后,從警校調來了五十多個學生,分批分次連夜觀看錄影資料。終于在趙倩蓮死亡后的第五天凌晨,我們得到了準確的信息:那輛偽造牌照的黑出租,停靠在東郊的一個地下停車場里。
我與周淵易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這個地下停車場,也親眼看到這輛車停在那里。出租車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據停車場方面提供的信息,這輛車在五天前就停靠在了這里,司機交了當晚的停車費后,就再也不見了蹤影。
查看了出租車的發動機號,我們確定,這是一輛在一個月前就報失竊的出租車。
而在出租車的后備箱里,我們找到了一柄帶血的匕首,經檢驗,上面的血跡正是趙倩蓮的。
至此,我們可以確認殺害趙倩蓮的兇手,就是駕駛這輛出租車的中年司機。而在地下停車場的錄影資料里,我們也終于看到了這個司機的清晰頭像。他看上去模樣很普通,沒有任何明顯特征,僅僅是中年發福、肚子微腆、目光和善、彬彬有禮。
通緝令立刻發出,當天下午,城市的110聯動就接到了舉報電話,有人稱,這個被通緝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中學同學,名叫謝飛。謝飛住在城市東郊,具體位置不清楚,舉報者已經好幾年沒看到過他了,聽說他曾經患過精神病,在鄰市的某家精神疾病控制中心治療過。
我們將謝飛的照片傳真到鄰市的精神疾病控制中心,很快就拿到了更詳盡的資料,包括他的家庭地址。從病歷上看,謝飛得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病癥,嗜睡癥。他在發病的時候,會長時間睡眠,最長的時間會達到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就如動物的冬眠一般。
周淵易和我帶了二十余名精良干警直奔謝飛的家,在周淵易的一聲號令下,干警踹開了謝家的大門,從臥室里傳來響亮的鼾聲。
謝飛就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胸口微微起伏,睡得正甜。無論我們怎么叫他,他都依然沉睡著,根本醒不過來。我們將謝飛帶到了戒備森嚴的武警醫院,在他體內注射了中樞神經興奮劑,在當天深夜,他終于醒了過來。
不過,出乎我們的預料,他的交代,與我們設想的情況有著很大的出入。
謝飛交代,他就是紅衣殺手。三年前的夏天,他從鄰市痊愈后回到了這個城市。但剛過了一個月,他就發現自己的嗜睡癥似乎有復發的可能性。他已經沒有足夠的錢去鄰市進行治療了,所以決定找些辦法來自己解決問題。
他知道,自己只要病發,就有可能一覺睡下去,半年后才會醒過來。他的家人早就全部移民去了國外,謝飛擔心自己在這么長的時間里沒有進食,會造成營養不良與電解質失衡,危及生命。不過,他曾經看過一部紀錄片,片子里說,決心修行的西藏喇嘛會選擇雪山之巔面壁打坐,一坐就是幾年。在這幾年里,他們不飲不食,全靠消耗自己的體力。在他們上山之前,會大量進食動物內臟,比如動物的腎臟、肝臟、肺,這些高熱量的食物,會為喇嘛儲備盡可能多的膽固醇與脂肪。
喇嘛會使用瑜伽術來控制自己的身體,把新陳代謝降低到最小的限度,所以可以在面壁幾年后,依然活著。
謝飛是不懂瑜伽術的,所以他只好瘋狂進食動物內臟。不過。他卻并不覺得這對他的體力有何幫助。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目擊了一起車禍,一個過街的少女被卡車撞倒,當場死亡。少女的身體被卡車輪胎碾過,支離破碎,腎臟從體內被擠壓出來,正好落在謝飛的面前。不知道什么力量,促使謝飛一把抓起那塊在地上還微微彈動著的人體腎臟,飛也似的逃離了車禍現場。
回到家,他著了魔般,生吃了那個腎臟。當他吃完后,忽然感覺到一陣困意,于是躺在床上就睡著了。這一覺,他睡了兩個月,醒來后卻并沒感到身體有何不適。他明白,這是那塊人體腎臟在他體內起的作用。于是,他開始尋找人體的新鮮腎臟。要取得新鮮的人體腎臟,只有一個辦法——殺人!
謝飛在骨子里,也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罪惡的事,他告誡自己,不能濫殺無辜,他只能殺死那些有貪欲的壞人。
壞人的額頭上是不會刻字的,所以謝飛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判斷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他開著偷來的出租車,在城市里轉悠。一看到有人穿著紅色的衣服上了他的車,他就主動提出用五百塊去買對方的衣服。他會當著乘客的面,反復碾壓那件紅色的衣物,然后開車離開。不過,他并沒走遠,只是將車停靠在不遠的地方,暗暗注視著乘客下車后的舉動。如果乘客只是打著赤膊離開了,他就不會再做什么。如果那個乘客因為貪欲撿回了已不屬于自己的那件紅衣,謝飛就認定這個人是貪心的壞人,他殺死這樣的壞人,也就不會再心有愧疚。
說實話,我無法理解謝飛的行為。不過,一想到他患有嚴重的嗜睡癥,并且似乎精神上也有些問題,我對他就有了一點點的同情。同時,我也有了點后怕。我也坐過他的車,得了五百塊錢,當時我也曾動過拾回紅色T恤的念頭,但最終放棄了。如果當時我撿回了那件紅衣,說不定我現在也成了一具尸體,我的腎臟也成了謝飛生食的美味。
但是,我卻無法原諒他殺死了李浩然。謝飛在趙倩蓮死后,就把出租車泊在了地下停車場里,李浩然并沒乘坐過他的車,為什么謝飛還要殺死他?
當我提出這個問題后,謝飛就大叫了起來:“李浩然是誰?我今年根本沒殺過任何一個男人!”
“是嗎?今年三月的時候,有個公交車男司機也是死于割喉,而且他的腎臟也被取走了。難道他不是你殺的?”周淵易詫異地問道。
謝飛搖搖頭,說:“這個人不是我殺的!說實話,我冬眠半年,只吃兩個人的腎臟就行了,我沒必要殺那么多人的。從本性上來說,我并不是一個嗜殺的人。”
“那你總不能否認殺死了趙倩蓮吧?”我說道。
謝飛“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慢悠悠地說:“你們一定不會相信的,雖然趙倩蓮乘坐了我的出租車,拿了我的五百塊,拾走了已經屬于我的紅外套,但她并不是我殺的!”
“什么?!她不是你殺的?”我驚聲問道。
他點了點頭,說:“那天我看到她拾回了紅衣,就決定要殺了這個貪心的女人。不過我去晚了一步……等我用萬能鑰匙進入她的房間時,看到她已經死了,喉嚨被人割斷了……”
“那你看到是什么人干的嗎?”周淵易連忙問道。
“沒看到,不過我上樓的時候,剛剛出電梯,卻看到一個人正好走進另一部電梯里,下樓了。說不定是那個人干的。”
“那個人長什么模樣?”
“很年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滿臉稚氣。我在上樓前觀察過,那層樓當時只有趙倩蓮一個人在家,其他的住戶都不在。我想,那個年輕男人一定就是兇手吧……而且,我進屋后,看到趙倩蓮剛剛斷氣不久,如果不是這個年輕人干的,還能有誰?”謝飛答道。
“嗯,你如果再見到他,能認出他嗎?”周淵易問。謝飛很肯定地點頭。
“那好,一會兒請你配合技術科的同事做個人臉拼圖。”周淵易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了,還有件事。”謝飛說道,“那天晚上,我剛進了趙倩蓮的房間,忘記了關門,又有一個男人在我之后進了屋。”
“什么?還有個男人?”
“是的,我剛取出腎臟,那個女里女氣的男人就進了屋。我嚇了一跳,趕緊躲到了窗簾后。這個男人一看到趙倩蓮的尸體,就發出一聲大叫,然后撲在趙倩蓮的尸體上號啕大哭,呼喊著她的名字,正因為如此,我才知道這個女人叫趙倩蓮的。”
謝飛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這個后來進屋的男人的模樣,我與周淵易很快就判斷出,這個男人是李浩然。
從謝飛的敘述里,我們基本上搞清楚了幾件事。紅衣殺手就是他,但在他行兇的同時,還有另一個人在殺戮身穿紅衣的單身男女,而且也取走了死者的腎臟。
至于趙倩蓮的死,如果謝飛說的是實話,那么也是由另一個兇手殺了她,然后謝飛潛進屋中,取走了趙倩蓮的腎臟,回家生吃。在他取走腎臟之后,李浩然也進了屋,但他看到尸體后,倉皇逃走。他害怕自己會成為謀殺趙倩蓮的嫌疑人,所以回了劇團就鉆進道具箱,給自己注射了一針麻醉劑。
事實已經搞清楚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個年輕的兇手。而要抓住這個兇手,最重要的,就是等待謝飛協助做出兇手的臉部拼圖。
次日凌晨,我們終于拿到了兇手的臉部拼圖。周淵易剛拿到打印紙,就說道:“咦?!怎么這個人看上去有點眼熟?”
我也瞄了一眼拼圖,然后不動聲色地說:“我倒沒見過這個人。”
隨即,我對周淵易說:“今天實在是太晚了,我困得不行。我回去睡一覺吧。”臨走的時候,我順便找周淵易要了一張拼圖的打印紙。
十 或許可以結案了
凌晨兩點,我終于回到了藝術小區。
進小區大門的時候,我朝門房望了一眼,門衛小陳正一個人坐在里面看著電視。我敲了敲門房的玻璃窗戶,他看到我,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宛若一個孩子。
“南宮老師,您回來了?都這么晚了……”他問道。
我笑了一下,說:“小陳,咱們來殺幾盤圍棋吧。”
“好啊,反正都這么晚了,門房里也沒什么事。”他高興地說道。
“那好,干脆到我家里去下棋吧。”我說道。
進了我的屋,我隨意地將周淵易給我的兇犯嫌疑人的拼圖扔在了客廳的茶幾上,然后走進書房拿圍棋。等我捧著圍棋罐回到客廳時,看到小陳手里握著那張拼圖,渾身正瑟瑟發抖,顫栗不停。
我笑著說:“小陳,你一定在想,為什么我會把畫著你的拼圖放在茶幾上吧?”
小陳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大聲對我說:“這拼圖是哪里來的?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東西?”
我笑吟吟地答道:“這是警方所做的拼圖,他們懷疑拼圖上的人,也就是你,有謀殺趙倩蓮的重大嫌疑。”
小陳臉色一變,手中竟驀地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他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向我逼了過來。我曾經說過,雖然我現在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中年胖子,但在我讀大學的時候,卻練習過相當長時間的空手道。
所以我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身體,就伸出手提住了小陳的手腕,略一使力,他手中的匕首便掉到了地上。而我再快速地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雙手被我反剪了過來。
我微笑著說:“小陳,既然我沒直接通知警方來抓你,而是把你叫到我家來下圍棋,你就應該知道,我是想幫你的。你又何必對我動殺機呢?”
小陳這才稍稍沉住了氣,他看著我,問:“南宮老師,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一字一頓地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殺趙倩蓮?”
小陳頹喪地答道:“不錯,趙倩蓮的確是我殺的。她這個賤人,總是百般引誘我,勾引我上床。那天她回來的時候,把我叫上了樓,她告訴我,她老公有了別的女人,她要離婚,然后與我在一起。我才18歲啊,怎么會和她在一起?她不依不饒,還說要是我不答應,就會把我和她上過床的事告訴她老公,還會說是我強奸了她……我一氣之下,就殺死了她!”
“那你為什么要殺了李浩然?”我繼續問道。
“怎么?!”他詫異地反問,“你們已經知道了,李浩然是被殺死的?枉我費了那么多心機去偽造自殺的現場痕跡。”
“呵呵,小陳,別以為警察是吃干飯的。他們掌握的偵查手段,是你不可能想象得到的。”我的這句話,令小陳的眼神頓時變得黯淡下來。
我繼續問:“你還是說說,你為什么要殺李浩然吧?”
“那天晚上,我殺了趙倩蓮,在下樓的時候,正好看到李浩然上樓。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因為趙倩蓮對我說過,李浩然一直在追求她。我知道,他上樓是去找趙倩蓮的。果然,過了一會兒我就看到他連滾帶爬地跑下了樓,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小區。我殺了他,并在農家平房里的電腦中,留下一封遺書,證明他是畏罪自殺。我想把兇殺案推到一個死人身上,令警察調查到這里的時候,就停止偵查,作結案處理。”
不得不說,小陳看過很多偵探推理小說,具有很強的反偵查手段。
我嘆了一口氣,說:“看來,你殺趙倩蓮是事出有因,而李浩然那家伙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
小陳激憤地說:“是的,他們都禽獸不如!”
“嗯。”我點點頭,說,“小陳,所以我想幫你。”
“南宮老師,你怎么幫我?”小陳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向我問道。
“你想逃脫警方的追捕,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減輕你的罪責,在量刑的時候讓法院多考慮一下。我相信,在我的幫助下,起碼可以救你一命,判個死刑緩期執行。在監獄里你表現好一點,我也找熟人疏通一下,盡快將你辦成有期徒刑,再想個辦法讓你保外就醫。”我說道。
小陳感激地看著我,說:“南宮老師,您真是太好了。您說,我應該怎么辦?”
“這樣,我先幫你寫一封認罪信,就用我的電腦寫。然后,你去自首,坦白從寬。最重要的,是你在供認的時候,要突出自己在趙倩蓮那里所受的委屈。”
“南宮老師,您為什么要幫我?”小陳喃喃地問。
“呵呵,別忘了,我是一個寫推理小說的作家,我想把你的故事寫成一本小說。你是故事的原型,我怎么能虧待你呢?”我笑著說。
我打開了電腦,調出WORD文檔,剛準備敲字。卻忽然覺得手指一陣疼痛。低頭一看,發現右手食指正在流血。我這才想起,剛才在制服小陳的時候,手指被小陳手里的匕首劃破了。因為與小陳談話的時候我太過于投入,竟沒注意到血流了這么多。
小陳見狀,立刻走到我身邊,替我包扎好了手指上的傷口。他的手法挺熟練,我不禁問道:“小陳,你在哪里學的傷口包扎技術啊?這么熟練,像是科班出身的。”
小陳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在當保安之前,曾經在護理學校讀過書。不過,畢業后卻很難找到工作。除了精神病醫院,其他醫院都不愿意接收男護士。所以沒辦法,我只好到這里來做保安。”
包扎好傷口,我卻很難再打字了,只好問小陳:“你會打字嗎?”
小陳點了點頭。
我讓開了座位,簡單給小陳說了一下認罪信怎么寫。聽著他噼里啪啦打字,我去廚房為他泡了一杯茶。
小陳打完字,喝了幾口茶,然后對我說:“南宮老師,真的太感謝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頭一偏,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我忘記了說,我在這杯茶里,加進了兩粒安眠藥。那是一種可以快速使人昏迷的麻醉劑。
十一 兩個人的秘密
清晨,我洗漱完畢,就背了一個包出了門。
周淵易已經知道了兇手是小陳,但他卻四處尋覓不到小陳的蹤影。他不可能知道小陳就藏在我家里。
我出了小區,向歌舞劇團走去。劇團離得不遠,沐浴在清晨的新鮮空氣中,我的心情非常好,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到了劇團,我走進了一幢宿舍樓。在一間房門前,我停下了腳步,然后從背包里摸出一根形狀怪異的鐵絲。我在寫推理小說的時候,曾經采訪過一個出獄的江洋大盜,并且與之結成了好友。這根鐵絲就是那位江洋大盜送給我的,只要稍用技巧,就可以用這根鐵絲打開任何我想要打開的房門。
趁著走廊上沒人,我打開了這扇門,倏地閃了進去。
床上,一個女人正在酣睡。她是周苗苗。適逢夏日,她穿得很單薄,我也正好讓自己的眼睛好好吃了一頓冰淇淋。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旁,看了看她,然后走到了床邊的酒柜前。酒柜里有很多好酒,甚至還有一瓶1983年的波爾多紅酒。
我取出一只高腳杯,斟上一杯紅酒,看著熟睡的周苗苗,獨自輕啜著這杯酒。
終于,周苗苗睜開了眼睛,一看到立在床頭笑瞇瞇望著她的我,立刻發出一聲尖叫。
“周小姐,別叫了,難道你想引來其他人嗎?”我笑吟吟地問。
“你想干什么?你是怎么進來的?”她恐懼地用雙手護住隱約裸露的半個酥胸。
我說道:“放心好了,周小姐,我不會侵犯你的。我有一條做人的宗旨,那就是,上床只與兩情相悅有關,我從不強迫別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南宮先生,你究竟想干什么?請你馬上出去,不然我告你非禮!”周苗苗毫不客氣地對我說道。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子,說:“其實,我只是想和你談談關于陳橋的事。”陳橋就是門衛小陳的大名,我在麻醉了他之后,看到了他的身份證。
我一說完這句話,周苗苗頓時沉默了。她死死地盯著我,良久,一字一頓地對我說:“陳橋是誰?我不認識他。”
我面無表情地答道:“周小姐,我不得不承認,你很有魅力,甚至可以讓一個愛你的男人甘愿獨自去承擔殺人的罪名。”
周苗苗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她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句話也聽不懂?”我聽出來了,她的底氣明顯有些不足。
“呵呵,陳橋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殺趙倩蓮,殺李浩然。”我說道。
“胡說!這一切都和我沒任何關系。”周苗苗正色說道。
“是的,你可以說一切都和你沒任何關系。你的本事很大,陳橋那里,沒有一張與你交往時的合影,也沒有你們之間的通信。連你與他聯系時所用的電話,也是個單獨申請的神州行號碼。甚至他也沒給任何人說過他認識你。”我頷首說道。
周苗苗憤怒地叫道:“莫名其妙,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沒有理會她的反應,繼續說道:“因為你知道羅團長會讓趙倩蓮重返女主角的位置,所以決定除去趙倩蓮。要知道,劇團的女主角身份,是保證你在城市中那些富豪面前保持曝光率的最重要的一個砝碼。所以你找到了當年一起在護理學校讀書時的老同學——陳橋。陳橋曾經很熟練地幫我包扎過傷口,我也看到了他的履歷表,知道他以前和你在一所護理學校里讀書,只不過不在一個年級罷了。”
周苗苗沒有反駁我,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我頓了一下,說:“知道我為什么會懷疑你嗎?因為在案件里,我們發現了麻醉注射液與安眠藥這兩種藥物的存在。而你曾經在護理學校里讀過書,有途徑接觸這些藥物。”
“笑話,在護理學校讀過書的人何止千千萬萬,用這一點來懷疑我,真是天大的笑話!”周苗苗輕蔑地說道。
“是的,我從一開始就說了,你的手段非常高明。即使警察抓獲了陳橋,陳橋供認不諱,警方也沒辦法定你的罪。因為只要你說一句,你根本就不認識陳橋,就可以洗清一切指控。”
“既然你知道這一點,那你還說這么多廢話干什么?”周苗苗臉上露出一點得意之色。
“呵呵,我是一個寫推理小說的作家。現在我和你談這些,只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推理功夫是否合格。”我笑了起來。
“大作家,我只想對你說,你的推理全是些不著邊際的無稽之談!”她嘲諷地對我說道。
“不管是不是無稽之談,周小姐,我都想請你聽完我所說的話。我猜,陳橋謀殺李浩然的時候,你一定也在現場吧?”
周苗苗臉上原先的嘲諷表情頓時凝固了。
我繼續說:“是你騙開了門,然后與陳橋一起進了那間農家平房。在你們交談的時候,你突然用藥物制服了李浩然。然后你們將繩索套在了昏迷的李浩然的脖子上,將其吊到了空中。然后陳橋偽裝現場,脫去李浩然的鞋,將他的腳紋留在了凳子上。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你坐在電腦前敲那篇所謂的遺書。因為時間緊急,你敲得有些急。敲完后,你還讓陳橋把李浩然的尸體搬到電腦旁,讓電腦的鍵盤上留下李浩然的指紋。接著,你離開了房間,讓陳橋從里面鎖上平房的門鎖。最后,陳橋從屋頂離開,再合上被揭開的瓦片。一切的過程,就是這樣的吧?”
周苗苗面如死灰地看著我,過了良久,她的齒縫中才迸出一句話:“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難道那時你躲在屋里?”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知道,我的推理準確無誤。
不過,我有一個地方卻始終沒弄明白,為什么周苗苗要殺李浩然。既然周苗苗已經默認我的推理,我想,與她開誠布公地談談,應該不再是一件難事了。
我笑著說:“周小姐,你放心,我沒有帶竊聽設備,我也不是警察,只是個寫推理小說的作家而已。我可以保證,我們之間的談話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殺了李浩然。”
周苗苗思索了很久,才慢慢地說道:“李浩然很變態,他喜歡跟蹤人,先是跟蹤趙倩蓮的老公,然后又來跟蹤我。他知道了我的很多秘密,知道我和哪個有錢人在交往,也知道了我與陳橋約會。那天晚上,他去趙倩蓮家,正好看到陳橋下樓,他注意到陳橋的衣物上有些噴射狀飛濺的血點,后來又看到了趙倩蓮的尸體。他知道陳橋就是兇手,也知道這事與我有關。所以他來勒索我,要我給他一大筆錢。我們約在那處農家平房里交錢……”
“于是你就在那里殺了他?”我問道。
她黯然點了點頭。
說完了這話,周苗苗突然站了起來,當著我的面,褪去了身上本來就穿得很少的衣裳,露出美麗的身體。她對我說:“南宮先生,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諾言,不把我的秘密說出去。只要你能做到這一點,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笑了一下,又輕啜了一口杯中的紅酒,說:“我剛才說過,上床應該是件兩情相悅的事,如果是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礎上,那就沒什么意思了。”我示意她穿上衣裳。
周苗苗穿好衣裳,用很驚訝的目光看著我,說:“你是第一個在我赤裸的時候,不對我動心的人。”
“呵呵,其實,我們可以先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先做做朋友。如果我們交流得好,也不排除以后有各種各樣的發展可能性。”我笑著走到了酒柜旁,取出那瓶1983年的波爾多紅酒。
周苗苗也笑了,但她又憂心忡忡地說:“我還是有點擔心,陳橋會被抓住,然后供認出我與他之間的關系。雖然我自認為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定我的罪,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不用擔心了。周小姐,我向你保證,陳橋絕對不會被抓住。即使警察找到了他,也只能找到一具殘缺的尸體。”我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樣東西,是陳橋的身份證。
“你殺了他?”周苗苗驚聲問道。同時,她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
我點了點頭,說:“要一個人永遠保守住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不能再說話。”
“你真是太厲害了。我想,和你做朋友,一定是件很快樂的事。”她的身體,像條充滿誘惑的蛇一樣,纏住了我。
“呵呵,還是先喝點酒吧。”我又從酒柜里取出了兩只杯子,隨后問她,“請問你家的洗手間在哪里?”
周苗苗給我指了一下。
幾分鐘后,我從洗手間里出來,看到周苗苗已經斟好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我。
我哧哧地笑了起來,猛然間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狠狠地說:“周小姐,我說過,我們之間一定要建立互相信任的基礎,而要證明這一點,我得讓你喝下你為我斟的這杯酒。要知道,你曾經學過護理,有渠道拿到各種致命的毒藥。”
說完后,我將她斟的酒灌進了她的喉嚨。
她的眼睛里露出絕望的神情。幾分鐘后,她死在了我的懷里。我的推理再次被證實——她想殺我。正如我說過的那樣,要一個人永遠保守住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不能再說話。
而周苗苗永遠不會知道,其實,我也有秘密。
十二 終極誘惑
面對周苗苗的尸體,我冷笑了一聲,然后剝去了她身上的衣裳。接著,我打開背包,從里面取出一件紅色的裙子。我把裙子套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將她的尸體翻了個面,撩起裙子,露出了她雪白的背。
我從背包里又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柄鋒利的手術刀。
我先用手術刀割斷了周苗苗的喉嚨。然后冷笑一聲,優雅地剖開周苗苗后背腰間的皮膚與肌肉組織。血液汩汩地淌出,我吹起了口哨。十多分鐘后,我順利地取出了她的腎臟,然后放在一只塑料保鮮袋里。最后,我吹著口哨離開了她的宿舍。
在我的背包里,有兩個這樣的塑料保鮮袋。一個裝的是周苗苗的腎臟,而另一個裝的是陳橋的腎臟。
“紅衣殺手”謝飛被捕的時候,曾經說過,其實他一年只殺兩個人,享用死者的腎臟。而每年城市里死于割喉與盜取腎臟的案例,卻有四起。沒有人會知道,另外兩起案件的兇手,其實是我。
我之所以要這么做,只是因為我覺得,人體的腎臟,經大火炒過之后,會特別嫩滑爽口,而且還具有滋陰補陽的效果。
這就是我的秘密。
我背著背包,回到了藝術小區,正好看到周淵易站在門房,詢問陳橋的下落。他肯定不會知道,我昨天殺了陳橋后,忙活了一個通宵,將他毀尸滅跡。他的肉被我剔下來剁成了肉醬放在冰箱里,而他的骨頭被我碾碎后磨成粉,倒進了馬桶沖進了下水道。
我和他打了個招呼,然后對他說:“小周,中午到我家來吃飯吧,我做的火爆腰花可是一絕哦。”
周淵易望了我一眼。說:“好,沒問題。不過我現在還有點事。”
“什么事啊?”我好奇地問。
“自從趙倩蓮的命案發生之后,藝術小區的物業管理新采用了一項措施,他們在小區的公共地帶都裝上了帶夜視功能的隱蔽攝像頭。現在我們已經拿到了一堆錄影帶,技術科的同事正在觀看研究。”
周淵易剛說完這話,我就看到一個技術科的同事走了過來。他大聲對周淵易說:“周隊長,我們已經查清了在凌晨兩點帶走陳橋的那個人是誰……”他一看到我,聲音戛然而止。
而我,則呆立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猜,現在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C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