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在時間的縫隙中悄悄流走。轉眼間,我已走過人生二十八年,從群山環繞的小村莊走到現在的城市。我突然感覺有些累,因為我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這份體會從扁擔講起,他與我的青春捆綁在一起,他與父愛連在一起……
小時候最大的印象莫過于——窮。當城里已車水馬龍的時候,我們那里才剛通上電。父親有的是體力,靠一根扁擔拼生活。年輕時挑山貨去賣,三十里地不歇氣,我在他身后一路小跑都跟不上。那時候,最幸福的就是坐在父親扁擔一邊的筐里,在父親一顫一顫的顛簸中到城里逛逛。回來的時候依然放賴,不肯走路,父親只好笑著在一邊的筐里放上幾塊大石頭,另一邊挑上我,然后回家……為生活,父親不辭辛勞的拼命賺錢,但也只是養家糊口。
稍大一點后,漸漸的頑皮有些出了格,父親對我不再寬容,拿起他的扁擔猛打我的屁股,痛的我幾天都不敢坐,父親的這根扁擔成了我望而生畏的工具。從此我再不敢頑皮,老老實實的坐在屋里,看書寫字。山路崎嶇,上學要翻兩座山,趟過一條小河。每到下雨,過河便成了問題,父親雨天也要挑山貨到城里去賣,只是每次都裝一邊,那邊要裝上我,然后翻山過河把我送到學校,我知道父親雨天進城其實是為了送我上學,好多次下雨時,老師只給我一個人上課……中學的時候,我住校。每到星期天,最大的盼頭便是父親來給我送吃的,筐里總是滿滿的東西,雖然沒有城里學生吃的食品,但這些東西也足夠我在下課或是晚自習時零吃。
上學的費用越來越大,父親便每天挑兩次,往返四十里,那時候父親累,我懂。在那三年的時光里,我記不清父親翻過了多少次山,越過了多少次河,父親有多少天沒有翻山過河,我卻記得清,有兩次,都是因為雨實在太猛。
當我接到大學錄取通知的時候,母親急哭了。幾千元學費我們拿不出來,父親也高興也愁,只是他不像母親那樣表露。借了高利貸,父親送我上學。學校旁邊有個大市場,人很多,父親去逛了逛。沒想到父親回來的時候興高采烈地對我說:“兒子,你好好學習,爸能供得起你!我找到活了。”我茫然的問什么活?父親笑而不答,第二天便返回了家。一周過后,父親返了回來,肩上扛著扁擔,上面掛著行李。原來,父親找到的活就是到學校旁邊的市場里去挑包。每天早起幫別人把貨從庫房里挑到市場上,晚上把貨挑回去。為了能多掙一些錢,父親包了兩家的活,每天早上三點鐘開始,挑到七點鐘,然后上午睡一會,下午再找點零活,晚上六點把貨再挑回庫里。四年的大學生活,父親就是用這根扁擔挑出了我所有上學的費用,畢業的那一天,父親扛著扁擔回老家,我送父親上車,父親的淚一直在眼里轉,一句話不說,只是在車即將啟動的那一剎那,才對我說:“兒子,好好干,別讓爸這四年的苦白吃……”我突然流出了淚,這是父親第一次和我訴苦。父親即而又笑了,對我說“爸這四年值!”那一刻,在父親的周圍,他的衣服最破,他的頭發最白,他的背最駝,他最瘦……
轉眼間已過十年,我在這個城市有了自己的事業。我想把父母接到身邊,可父親不來,他說住不習慣。只是偶爾來一次,住幾天就走。而我每年都要回家一次,看山里的父親。前些天,父親抬東西,不想把扁擔弄折了,父親感慨萬千,說它也該休息了,把它掛在了墻腳上,久久望著……走的那天,我把折斷的扁擔帶走,拿到家里,找人把它接好,刷上亮漆把它立在櫥柜上,妻不讓我擺,說和家具不協調,可她扭不過我。她哪里知道沒有這根扁擔也就沒能今天的我。她哪里知道,見到這根扁擔就見到了愛,就見到一直不肯進城執意待在山里的父親。
編輯 楊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