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松綁

盡管仍然是以程序化的會議及枯燥法案的陳舊模式，但中國經濟改革還是在1988年再次展現出自我突破的決心。

這年4月12日的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通過了三個重要的議題：《中華人民共和國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簡稱《企業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的實施，以及針對1982年《憲法》的第一次修正案。

在中國政治經濟的核心建筑，擁有蘇聯建筑風格的人民大會堂里，時任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的呂東向來自五湖四海的代表們解釋說，《企業法》能為中國特色的全民所有制企業注入活力，后者占據了中國工業產品70％以上的產值。這部關乎國企未來命運的法律的核心內容包括，確定了企業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的改革思路，并在多年的試點基礎上將廠長負責制建立起來。

對9萬家國有企業的領導者來說，這部法案的信號相當清晰，他們將擁有更多的決策權，以便使企業對市場變化作出更為靈敏的反應。這意味著一場根本的變革。以往的公司運營受制于計劃經濟的種種配額限制，現在，新法案不啻于一次“松綁”，使國有企業回歸商業本性：追求利潤，而不是成為計劃經濟的附庸。

這部被視為10年前啟動的經濟改革中最重要的經濟法律經歷了將近9年的爭論，其間，中國社會面貌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1980年代的傷痕文學在這一年已經被王朔所代表的都市流行文學所取代。無論在社會文化還是經濟領域，對個人和小集體意識的強調都更為突出。

事實上，1980年代，很多國有企業都開始嘗試自主經營，但直到《企業法》出臺前，這類行為都缺乏“法律依據”。同時，這一年的《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是在1979年的《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和1986年的《外資企業法》基礎上明確了“合作經營”這種新的中外合營方式，允許合作各方以契約而不是股權的方式界定各自的權利和義務，使得外商可以通過技術、設備或材料與國內公司進行合營并獲取相應收益，將幾年以來在中國正在發生的實踐轉變成了正式的法律。

某種程度上，和發生在中國社會的商業實踐來說，兩部法案的推出時間都略顯滯后。但它們仍適時延續了改革開放的繼往開來。新的憲法修正案僅有的兩條內容更鮮明地顯示出1 988年在改革史中的意義：確認了私營經濟合法地位，允許土地使用權的合法轉讓——一種更為開放、更具活力的氣息開始在中國的商業社會彌漫。

后續：

20年后，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占工業總產值的比例已經從當年的70％下降到現今的約10％。與此同時，私營經濟已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工業總產值達到全部產值的22％，從業人數占全部工業從業人數的35％。而最顯著的變化是，憲法修正案中對土地使用權的合法轉讓規定及后續相關法律促成了中國房地產業的空前發展，現在，后者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對中國民眾生活的影響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