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危機下中國銀行業經營的思考

中國目前正經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世界性經濟危機。而此次危機與以往最大的不同點是在社會主義中國經歷了30年的改革開放，初步形成了市場經濟運行體制背景下遭遇的一次經濟危機。它對這個新興的市場經濟國家的影響以及中國對危機的處理手段將會與以往不同。在這場危機中，中國銀行業同樣面臨很多新的問題和挑戰，這都是和以前有著很大的不同。本文試圖大體勾勒出未來經濟衰退周期中的經濟特點，分析危機對中國銀行業的影響，回顧香港地區在亞洲金融危機中的做法，指出中國銀行業在開放的全球經濟體系中應該如何應對。

經濟下滑的原因

此次次貸危機是全球經濟下滑的誘因，對各經濟體的投資、消費與凈出口都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我們根據國內有關材料來進行分析。最近固定資產投資名義值保持在27%左右，實際值則持續下降到15%左右。圖1中，房地產投資逐月下降至18.9%。中央出于對投資的擔心，而大幅度批準了中央級的投資，中央投資項目同比增長從6月的19%已經上升到近兩個月的25%以上。圖7中顯示消費名義增長率高達23.2%，真實增長創出歷史新高。但是消費的增長依賴于存量財富與增量財富，在經濟下行的背景下，收入下降是必然的，消費是難以支撐中國的持續增長的。次貸危機對美歐消費能力的打擊直接削弱了中國的出口。

中國經濟下行的局面已經形成，外需的減弱已成定局，而內需的形成尚需要時日。一般認為，GDP年增長以9.5%為軸，在10.5%與8.5%之間波動為正常水平。超過10.5%則為過熱，而低于8.5%則為過冷。根據預測，2008年中國經濟增長率為10%，2009年開始在10%以下運行，最低可能為8.5%，最高不會高于9.5%。相對于2007年的高點11.9%，2008年GDP增長率下降16%，2009年比2008年最高將下降15%。

經濟危機對中國銀行業的影響因素分析

信貸需求

經濟危機中伴隨著經濟下滑甚至經濟衰退。對于銀行業來說，實體經濟以及個人收入的受損必然影響到對銀行體系信貸的需求，而信貸需求的疲軟又反過來影響到實體經濟的增長和福利的提高。從有關數據看，2008年第三季度貸款需求已經開始放緩。三季度貸款需求指數為67.4%，較上季出現明顯回落。分行業看，農業、非制造業貸款需求降幅較大；從貸款企業規?？矗笮推髽I需求下降突出，中小企業貸款需求仍相對強勁；從貸款用途看，個人消費貸款需求跌勢加劇。貸款需求的回落，也可以從近期票據市場利率的持續走低中找到證明，票據市場市場化程度相對較高，較好地反映了短期資金的供需關系。從歷史數據看，經濟增速和貸款增速存在正相關關系，即在明年經濟增速放緩的情況下，由于企業貸款需求的下降和銀行的惜貸行為，信貸增速可能會下降。但明年的貸款增速能否穩定關鍵還要看經濟的下滑程度，貨幣政策的放松能在多大程度上緩解經濟的下滑和刺激企業的貸款需求。

利率結構的變化

利率是資金的價格。利差是中國銀行業利潤的重要構成部分。經濟下滑甚至衰退背景下，中央政府會采取寬松的貨幣政策以促進經濟的增長。從目前看，國內已具備進入降息周期的環境。從降息結構看，上輪升息周期中升息的結構特點是，活期存款利率沒有調整，短期定期存款利率上調幅度小于長期存款，短期貸款利率上調幅度小于長期貸款，貸款利率上調幅度小于定期存款。從國際經驗看，降息周期中利差下降的速度比加息中上升的速度往往要慢一些，持續時間更長。從中國的情況看，由于貸款利率的下限管理，當貸款利率下調時，并非像上調時那樣具有強制性，還要取決于銀行和企業雙方的談判。預計后續利率政策將主要是對稱性的存貸利率同時下調，而初步估算，27個基點的貸款和定期存款利率下調對利差的影響大約為5個基點，影響相對較小。首先，通脹問題的逐步解決，為存款利率下調留出了空間；其次，只有存貸利率一起下調，才能使利率政策起到更好的效果；再次，美國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監管層意識到目前保持金融體系安全性尤為重要，而保持銀行盈利的穩定保持該體系安全的重要方式。

香港銀行業經歷亞洲金融危機的經驗

亞洲金融危機中的香港銀行業背景情況

就在1997年8月7日，香港恒生指數還創下16673點的歷史高峰。然而1997年10月下旬，受到外資基金的重大拋售壓力和高息的雙重影響，香港股市連番暴跌。1998年1月下旬，受印尼盾大幅貶值及聯系匯率再受狙擊的沖擊，恒生指數進一步下挫至7904點的低位，1998年8月13日又跌至6600點。香港股市的暴跌又拖累樓市。到1998年5月，香港住宅樓宇價格已較1997年第二季度最高峰回落三成半，私人住宅單位總存量的價值從最高峰的38710億元跌至25160億元。其中，豪華住宅樓價跌幅高達四至五成，商業樓宇也有三到四成的跌幅。香港本地生產總值的實際增長被拖低最少2個百分點，失業率升至20年來最高水平，香港經濟從1997年的空前繁榮迅速陷入戰后最嚴重的衰退，香港貿易收支惡化，通貨膨脹高企，工廠超額生產，企業債臺高筑。

由于香港銀行業成熟完善的風險控制和法律體系，香港的銀行在危機中表現遠強于東南亞其他各國。大量出現的負資產并沒有對香港的銀行業產生崩潰性影響。盡管有幾家銀行出現虧損，但銀行業整體仍獲得盈利。在此期間，沒有出現銀行倒閉或要求政府提供財政援助的情況。當然，銀行會通過撥備覆蓋率的下降平滑盈利。

新增不良貸款主要集中于次級和可疑類

危機爆發后，次級和可疑類貸款比重上升較快，但損失類貸款占比只是小幅增加。信貸成本有所上升，但計提撥備占總資產的比例最高的時候沒有超過1.4%。這是因為次級和可疑類貸款撥備的計提壓力遠小于損失類，而且銀行會通過釋放存量撥備進行緩沖。

個人按揭貸款資產質量惡化較為溫和

1997年以前，香港經濟繁榮，居民收入穩定上升，香港個人住房貸款的不良率很低，香港金融監管當局對“私人住宅貸款”的質量情況無需監測。1997年以后，銀行按揭業務增速放緩，個人住房貸款的不良貸款率一直呈上升態勢。香港金融管理局開始監測“私人住宅貸款逾期比率”，但該比率上升較為溫和。2003年6月是香港負資產最嚴重的時期，香港金融管理局披露共有10.57萬宗負資產按揭，涉及金額1650億港元，占所有按揭余額的22%，但香港個人按揭逾期貸款占比在最壞的時候也只有1.4%。

銀行業整體仍有盈利，區域性銀行利潤下滑更明顯

香港的區域性銀行利潤下滑明顯，恢復期5～8年不等，而大的國際性銀行，如恒生、匯豐等銀行影響相對較小。有幾家銀行出現虧損，但銀行業整體仍有盈利，沒有出現銀行倒閉或要求政府財政援助的情況。

香港銀行業安全度過危機的原因

審慎的房貸政策

香港個人住房按揭的不良率沒有出現大幅惡化，銀行沒有出現大的危機，是因為香港的信貸政策，資本充足率監管較為嚴格，對銀行監管系統較為完善。具體政策如：

七成按揭貸款上限：銀行同業協商自愿采用七成按揭上限，并得到金管局認可。事實上，在樓市繁榮期間，銀行實際的按揭貸款成數比七成按揭上限更為謹慎。根據金管局進行的香港住宅按揭貸款統計調查，在樓市泡沫破裂前的1995年9月底，未償還按揭貸款與物業價值（按首次批出貸款或重組貸款時的評估值）比率平均為52%，較1994年的53.3%更低。調低“豪宅”的最高按揭成數：1994年匯豐銀行宣布將貴物業的貸款成數從六成降到五成；1997年1月以后，銀行業按照金管局頒布的《物業貸款的準則》，進一步調低“豪宅”的最高按揭成數，建議1200

萬港元以上的“豪宅”的最高按揭成數應調低至六成或840萬港元，以較高者為準。對借款人的還款能力嚴格評估：銀行一般會要求個人抵押貸款貸款人提供房地產抵押，但并不依賴抵押品的價值，看中借款人收入的穩定性，一般規定供款人的月供不超過月收入的50%；房地產市場過度膨脹時，銀行會調整該比率，例如匯豐銀行在1994年1月規定月收入在三萬元以下的家庭每月最高按揭還款比率不能超過40%。四成物業貸款上限：1994年起，金融監管局建議銀行的物業貸款以四成為上限；同時建議銀行物業貸款增長率為每年15%。1998年因樓市風險下降取消了該指引。

對開發商貸款風險控制

開發商貸款風險控制在于土地購置貸款和建筑貸款兩個環節：土地購置貸款以50%為限；建筑工程貸款按工程進度支付信貸資金；建立隔離機制，開設第三者托管戶口，消除建筑貸款資金可能被開發商挪作他用的可能性。

資本充足比率和流動資金監管

1989年底香港銀行已符合最低資本充足率8％的要求。1994年8月，為避免發生流動性危機，金管局通過流動資金比率、資產負債期限錯配分析、在同業市場中拆借的能力、集團內部交易、貸存比率以及存款基礎的多元化與穩定情況來評價銀行。1997年6月底，香港認可機構的平均資本充足率超過17％，平均流動資金比率也接近50％，為銀行提供足夠的緩沖，以抵御嚴峻的沖擊。盡管受到亞洲金融風暴和樓市泡沫破裂的沖擊，1999年底，所有香港本地注冊認可機構的資本充足率維持在18.8%的高位，甚至高于1998年底的18.5%。

按揭貸款證券化

1997年3月，香港按揭證券有限公司成立。該公司通過香港的外匯基金全資擁有，向銀行收購以香港的住宅物業為抵押的按揭貸款或組合，然后以債券形式定期投標發售給機構投資者。按揭貸款證券使流動性差的按揭貸款轉變為流動性高的債券資產，降低了銀行對資本金的需求，減少了流動性風險，同時把按揭的信用風險等轉移給了香港按揭證券公司。

強化不良資產處置

完善的不良資產處置體系是香港銀行業保證房地產信貸資產安全的一項重要措施。第一，香港銀行業對于出現風險的房地產信貸并不是簡單地采取收回的措施，相反會在必要的時候增加授信支持，幫助客戶度過難關。必要時幫助客戶，反而使銀行的資產得以保全。第二，在房地產信貸真正出現風險時，香港銀行也會較果斷地予以處理。香港銀行對抵押資產的處置較方便，一般不需要經過司法途徑，有利于減少損失。當然，香港完善的法律體系和居民良好的還款意愿對于銀行保全資產起到積極的作用，如香港銀行實行的是無限追償信用體制，客觀上也減輕了銀行壓力。

本次經濟危機中，中國銀行業的對策

通過考察此次美國的次貸危機，我們知道，人們對金融衍生產品的過度投機是泡沫破滅的導火索。在西方發達國家的銀行體系中，資產管理業務或者說投資業務是銀行的主要業務，投資收益是銀行利潤來源的重要組成部分。這與國內銀行以信貸業務為主，利潤來源來自利差非常的不同。我們先不討論兩種業務發展模式的背景和優劣，僅就這次危機而言，無疑，銀行的利潤和撥備水平不足以承擔交易的損失，致使美國銀行業出現大面積的破產倒閉。資產的縮水，收入減少，需求降低又進一步引發房地產行業的崩潰、信用的緊縮，進而傳遞到整個世界。

中國銀行業在此次危機中，首要的是提高自己的風險認識水平和風險控制能力。盡管中國銀行業持有的各類問題債券在銀行業的總資產比例中很小，但絕對數額也是驚人的。在國際金融市場上，中國的銀行業更多地充當購買者的角色。這需要我們提高對參與市場的認知程度，包括對市場的規模、產品的特點、交易對手以及游戲規則的深入認識。對于金融產品的投資，我們的銀行業是否建立了相應的風險管理體系？該體系是否能夠更好的反映、控制風險？都是值得思考的。

中國銀行業在危機中以及面臨的經濟衰退中，應當繼續提高資本充足率。通過此次危機，我們可以發現，傳統的8%核心資本充足率不足以支撐銀行的經營。銀行業應當擴大資本來源，減少杠桿資產的運用。

提高撥備的計提水平。只有損失發生前，銀行通過識別風險，分別計提相應的甚至超額的準備金才有意義，也是對股東資產負責的表現。而事后即使準備計提再多也于事無補，損害股東和存款人的利益。

銀行業應該慎重參與金融市場、商品市場、房地產市場的投資。這些市場上參與的資金往往與銀行的資金在期限等方面存在錯配，這也容易導致各種風險的產生。

由于房地產是這幾年中國經濟增長的支柱產業，銀行業的信貸支持起了關鍵的促進作用。國內銀行業應當詳細排查所貸款的房地產開發商以及按揭人的具體情況。借鑒香港銀行業的經驗，加大對房地產商自身運行的風險識別，減少對抵押物的依賴心理。加大對房地產項目自有資本金投入的真實性審查，提高資本金投入比例的要求。對于按揭貸款業務，加強對第一還款來源的審核，真正認識到這是銀行風險的第一道關口，而不是看抵押物情況而放貸。

積極開展占用資本金較少的中間業務。盡管金融市場在未來一段時間都不景氣，銀行理財產品的銷售受到很大的沖擊。此時，可以加大固定收益或低風險、低收益產品的銷售。積極開發新的利潤來源的業務，如在信貸需求降低、股市直接融資減少的情況下，商業銀行可以利用手中積累的大量客戶資源，為他們提供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對接業務，并購業務。經濟衰退過程中是開展這些業務的好機會，有利于銀行擴展新的利潤來源。

（作者單位：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財政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