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失范的成因

摘要：通過對兩個村寨社會變遷的跟蹤調查，運用社會轉型和失范理論，對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生存現狀進行了實證與理論研究。結果發現：1)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在于社會發展過程中，因社會內部的矛盾，產生對民族傳統體育約束力失效的狀態。其具體表現在作用于民族傳統體育上的行為目標與手段、行為目標與意義之間不夠平衡，行為沖突、組織混亂、意義匱乏、核心形式丟失等方面。2)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失范的成因主要包括3個方面：社會發展的消極影響；政策性的失誤；具體執行過程中的偏差。

關鍵詞：體育文化；民族傳統體育；民族傳統體育失范；中國

中圖分類號：G8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12-0092-04

Causes for anomie in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in China

——Taking Fulu village and Pingan village for example

ZHENG Guo-hua1，DING Shi-yong2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27，China；

2.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Guangdong Institute of Business，Guangzhou 510320，China）

Abstract: By tracking and investigating social transition of two villages， and by applying theories of social transition and anomie， the authors made an empirical and theoretical study of the current state of existence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in China， and revealed the following findings: 1)anomie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in China is caused by the failure of binding force on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specifically embodied in such aspects as inadequate balance between behavior objectives and means acting on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as well as between behavior objectives and meanings， behavior conflict， organization chaos， lacking in meaning， missing of core form; 2)causes for anomie in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 in China mainly include three aspects: negative influence of social development; policy errors; deviations in specific processes of execution.

Key words: sports culture；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s；anomie of traditional national sports；China

從“失范”理論發展過程來看，“失范”概念首先由法國社會學家迪奧提出，認為“失范”是一種社會混亂狀態，提出“社會失范”概念。而后杜爾凱姆[1]在分析迪奧“社會失范”的基礎上，認為“失范是所有道德的對立面”和“人類行為的天性就是逾越限制，企盼不可及的目標”，提出了人的“道德失范”和“行為失范”的概念。美國社會學家默頓[2]在杜爾凱姆“失范”理論的基礎上，分析了人們越軌行為的“社會根源”和“文化根源”，提出“文化失范”和“價值失范”概念。特別是現當代中西方社會學學者，將失范的范疇與內涵擴大到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諸多領域。“體育”本身屬于一種社會文化，同樣存在失范，故提出“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的概念。另外，從社會變遷的角度來看，“我國的社會轉型使人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3]，依附于一定社會形態的民族傳統體育卻在這種變化中表現出規模萎縮、活動形式變異等諸多問題。

結合中西方學者對失范的理解，以及個案考察的社會事實，認為民族傳統體育失范應該包括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宏觀層面的失范是指民族傳統體育規范、秩序和制度體系的瓦解；微觀層面的失范是指民族傳統體育活動者或組織者違反規范的行為。前者是規范本身的失范，后者是規范對象與執行者的失范。孤立地談“民族傳統體育失范”意義并不是很大，但是深入民族傳統體育的組織活動過程或民族傳統體育的生存空間，研究其秩序性的成因，民族傳統體育失范就會有其特殊的質的規定性，便會產生價值判斷的意義。

1消極面影響造成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社會發展的消極影響造成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失范是指我國社會發展進程中，不受人的主觀因素決定的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的成因。這種解釋失范的側重點在于社會發展變化對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的影響，其解釋的依據是社會變遷所帶來的一系列人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信仰體系等變化，影響著人們參與民族傳統體育活動的行為和價值觀。

1.1民族傳統體育的普遍性失范

1)失范的絕對性因素。民族傳統體育失范是社會發展帶來的程度不同的結果，民族傳統體育的絕對性失范其實質就是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新陳代謝”現象。如富祿個案：建立在神文化信仰基礎上的當地搶花炮活動，在新時期由于社會發展，在崇尚科學的理念下，它的信仰基礎便發生了動搖。

2)失范的客觀性因素。民族傳統體育的客觀性失范是指在社會發展規律的影響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中的失范與否不是受人的主觀意愿決定的，而是客觀地存在于社會事實之中。如平安個案：當村寨人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完全發生變化的時候，村寨人為了生存必須每天15~16個小時的超負荷地工作。社會的發展完全剝奪了他們的閑暇時間，他們怎么去開展民族傳統體育活動？打工潮現象致使富祿村寨中出現參與民族傳統體育活動的人員減少，運動員選擇范圍縮小，還有參賽村民年齡增大等等失范現象。

3)失范的多樣性因素。民族傳統體育的多樣性失范因素是指在社會運行的過程中，影響民族傳統體育的社會綜合因素是多樣性的，這些因素又都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而出現新的變化，顯現出各異的失范類型和特點。如平安個案：其民族傳統體育失范就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這種現象在平安村寨出現并已經持續了快20年，而且以后還將繼續延續較長一段時間。這種失范的多樣性則表現在其起因的多種多樣。有歷史的因素：如舊社會，平安村民的生活太苦太窮，連人類基本的繁衍生存的權利都被剝奪。村民開展的民族傳統體育也是實用體育，是為村民繁衍生存服務的；也有現實的因素：如平安村從事家庭旅游業，沒有休息日，更沒有節假日。所以，在他們的現實生活中沒有民族傳統體育的位置，必然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當然，還有受社會發展影響下的政治因素、文化心理因素，以及由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與轉化產生的新的復雜因素，這些都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1.2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的特殊性失范

由社會發展的消極影響所帶來的民族傳統體育的特殊性失范問題主要是指，由于時代、生產力發展水平、文化背景和民族的不同，人們對文化的認定上會產生差異，從而導致失范。

1)失范的差異性因素。民族傳統體育發展的差異性失范是對處于同一層面進行橫向比較而得出的失范成因。其主要指在不同的社會發展條件下，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民族傳統體育的存在差異性，人們沒有認識到這種差異性而導致的失范。“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地區，由于生產力發展的水平的差異、社會結構的差異、文化背景的差異，導致人們擁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行為方式、價值體系及規范體系”[4]。因此，不同社會和地區人們對失范認識和界定的標準也存在差異。如富祿個案：民間搶花炮運動，被改編成有明顯勝負類似美式橄欖球運動。改編后的“搶花炮”活動，脫離了當地的文化價值基礎，使它僅僅在人們的生活中活躍了很短的時間便沒人問津。

2)失范的時代性因素。民族傳統體育發展的時代性失范，是對處于不同層面進行縱向比較而得出的失范成因。其主要是指處于同一國家或地區，由于時代不同，人們的行為意義、行為的價值取向發生變化而導致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的失范。如平安個案：傳統時期，村寨聯誼式民族傳統體育的行為意義是為村寨的繁衍生殖服務，同時也是通過體育證明自身的強健，尋求身份的認同。然而，到了新時期，村民有錢了，村民們身份認同的不是勇猛與婚配，而是財富擁有的多少，村寨聯誼式民族傳統體育的行為意義消失；由于社會的發展使人們的生產能力和自身的保護能力提高，再也不用揮舞著扁擔驅趕野獸，“打扁擔”活動的行為意義匱乏；由于科學的傳播和醫學技術的發展，“打師公”活動被認為是不科學的封建迷信活動，行為意義也隨之消失，這些都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2政策性失誤導致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政策性的失誤導致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是特指由于決策者自身認識的局限，導致政策性失誤，從而引起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2.1劣質政策因素

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的劣質政策因素主要是指體育政策在制定之初就存在價值理念上的錯誤或偏差，不符合社會公平原則或僅代表部分群體的利益。“我國每一項體育政策必須建立在對我國國情的正確認識的基礎上，地方性的體育政策則是要建立在對地方的實際情況正確認識的基礎上”[5]。然而，在我國社會轉型期間幾次政策性的失誤，則是偏離這一原則，造成我國民族傳統體育失范，使我國民族傳統體育遭受不可彌補的破壞和損失。如富祿和平安地方政府在“文革時期”，曾強令禁止民族傳統體育活動，拆毀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載體，如鼓樓、蘆笙柱、薩壇等。改革開放以后，國家體育總局制定了很多保護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政策，但是在地方具體的管理領域又難免會有所失誤，這導致了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2.2工具理性政策因素

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的工具理性政策是指政策的制定不是出于有利于民族傳統體育本身，而只是為政策的制定者完成某個具體目標、任務而制定。如富祿鄉政府在2003-2004年鄉慶期間出臺的政策，把搶花炮活動作為鄉政府宣傳政績的舞臺，使搶花炮活動邊緣化；而平安所屬的龍勝縣則為了完成其經濟發展的目標出臺“體育旅游開發”政策，致使民族傳統體育變異，成為舞臺藝術。民族傳統體育的工具理性政策，不是看重所選體育行為本身的價值，而是看重所選體育行為能否作為達到目的的有效手段。最終的結果便是人們過度重視民族傳統體育的功利價值、崇尚效益，而當民族傳統體育文化資源的有限性滿足不了人們日益增長的功利欲望時，便會覺得他們的付出與收益不成正比，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失去了利用價值，功利使人們毫不留情地將民族傳統體育拋離，去尋找具有更大利用價值的對象，從而使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2.3政策疏漏因素

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的政策疏漏是指正確引導民族傳統體育發展的政策削弱和喪失，或者僅有空洞的與民族傳統體育發展無關痛癢的政策口號，而沒有具體的實施細則，從而在人們需要政策來調整的體育行為時，找不到依據，出現行為混亂。在平安村寨民族傳統體育遭受旅游業的沖擊時，政府沒有任何動作，更別說出臺政策來引導民族傳統體育文化的合理傳承，豐富人民的業余文化生活。政策疏漏因素是導致平安村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失范的直接原因。

2.4矛盾性政策因素

導致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失范的矛盾性政策是指政策在不同領域內協調著人們的行為，而當不同領域內的政策制度指向民族傳統體育時，有時卻相互矛盾，使人們在體育行為選擇面前產生迷茫、不知所措。政策的矛盾性是源于制定政策的不同政府部門內在耦合性的缺失，或地方政府的政策制度、村規民約越權行為，從而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如制約平安村寨的兩套政策就有明顯的矛盾性。一是當地文化局和體育局出臺的文化保護政策及保護和發展民族傳統體育政策，政策中把“打師公”等多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納入文化保護發展的行列；而當地公安部門出臺的地方“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把“打師公”活動納入宗教迷信活動，把村寨聯誼性體育競賽納入是搞宗教派別活動。

3政策執行偏差導致民族傳統體育失范

具體執行過程中的偏差導致我國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的失范是特指在具體執行者主觀因素作用下引起失范的成因。

3.1目標扭曲因素

政策在人們心中是具有合理性和合法性的，它能在村民中強制實施。因此，執行者則借政策的優勢，進行自己私利性的活動。如在平安及平安所屬的縣城，旅游開發商們為自己的私利，借國家發展民族傳統體育的政策，將民族傳統體育活動“拋繡球”改編成庸俗的“婚俗”表演，收斂游客錢財，使其扭曲變性；旅游開發商們借國家和地方保護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體育旅游”政策，將多個村寨的民族傳統體育項目網羅進民族風情園，并改編成舞臺藝術，使民族傳統體育失去體育本質，或干脆改編成迎合部分游客低級趣味的泳裝表演、脫衣舞表演，使民族傳統體育畸形發展。目前這種現象在旅游區成泛濫之勢，如板鞋競技被改成板鞋舞，跳竹杠活動也被改編成竹杠舞，體育舞蹈中的儺舞(也包括師公舞)被改編成脫衣舞。這一切行為產生的原因便是具體執行者將政策目標扭曲或將民族傳統體育保護發展的目標扭曲的行為結果，嚴重損害了民族傳統體育的尊嚴，動搖了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在人們心目中的高尚地位。

3.2利益驅動因素

導致民族傳統體育發展中失范的利益驅動因素是指一種行為，即地方集體和個人把民族傳統體育作為獲取利益的手段，或為了自身利益可以拋棄與民族傳統體育傳承有關的一切因素的行為。這里的行為包括：一，民族傳統體育組織管理者的行為，二，民族傳統體育活動參與者的行為[6]；管理者利益驅動行為表現為：其組織民族傳統體育活動不是為保護文化本身，而是通過組織民族傳統體育活動來尋求獲得利益的條件。而參與者的利益驅動行為則表現為其參與活動的目的并不單純，帶有極強的功利性。如富祿個案，原本搶花炮組委會以老一輩的成員組成，動機是非常單純的，是出于文化保護的目的。而當最近幾屆搶花炮活動由年輕人接手后，就常因經濟問題受到當地村民的質疑。村民普遍認為：“現在搶花炮都是由居委會年輕的干部在搞，搶花炮活動每年政府和商人捐款都在3~4萬元，這筆錢我們不知道是怎么花光的……”據實際調查，村里很多年輕人都想成為花炮組委會成員，甚至想成為花炮組委會主任，直接動機則是可以借此出名并獲得利益。

3.3地方保護主義因素

由于地方保護主義，使喪失社會普適性或普遍性價值[7]。我國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在很多地區被私有化或被附于狹隘地方性保護的特殊價值，從而限制了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如富祿地區苗族兄弟的民族傳統體育活動“蘆笙踩堂”，一般侗族兄弟和漢族同胞不參與，活動成了苗族兄弟的專利。富祿侗族同胞認為“蘆笙”是：“苗族人耍的東西，咱不會做那事……哪能搶人家飯碗呢！”侗族人不玩苗族人玩的體育項目源于兩點，一是侗族同胞一般對苗族同胞有種族上的歧視，看不上人家玩的那些東西；另一點則是地主保護主義，即侗族人玩，苗族人不玩，苗族人玩，侗族人不玩。在傳統時期，地方保護主義有積極意義。它避免了在生產力低下和人類生存能力低下時期，為搶奪有限的生存資源進行的惡性競爭。而當這種狹隘的地方保護主義出現在新時期時，則極大地限制了民族傳統體育的保護和發展。如富祿搶花炮活動，富祿葛亮屯的3月23花炮節，認為自己才是正宗的，所以葛亮屯人不會去參加富祿3月3的花炮節，富祿人也不會去參加葛亮的花炮節，兩岸村民還常因爭奪搶花炮活動資源發生沖突或相互詆毀。富祿與其周邊鄰鎮林溪、梅林、古宜等地一直在爭搶花炮的正宗。如2004年12月在廣州舉行的全國搶花炮邀請賽上，因富祿村的搶花炮隊堂而皇之地穿上印有“搶花炮之鄉”的運動服，向世人展示他們的搶花炮才是正宗時，引起了很多花炮隊的不滿。這種狹隘的“正宗”之爭及地方保護主義，破壞了人們參與搶花炮活動的積極性，也導致如葛亮3月23搶花炮活動的逐年萎縮。

3.4執行權力過度化因素

民族傳統體育發展過程中失范的執行權力過度化因素是指民族傳統體育活動在具體執行過程中，執行權利超越了活動范圍，發生暴力性沖突或行為失范。國家、地方政府或當地老百姓給予民族傳統體育活動組織者的執行權力是為使活動合理組織和順利進行，沒有其它的附帶因素[8]。然而在我國很多地方，民族傳統體育活動的執行者往往有“超越權限”[9]的行為，從而帶來民族傳統體育失范。富祿搶花炮活動中執行權力過度化因素，也表現為有時為維護搶花炮活動現場秩序以暴制暴的行為。搶花炮活動具體執行過程中有時還借用行政實施的強制手段收取商販的“貨例捐”；分派各村、各寨、各單位(包括富祿中小學)的表演任務；率領花炮隊為政府的政績工程、面子工程服務；為引起上級領導的注意強制搶花炮活動者進行表演等等。如今，富祿當地人對搶花炮活動的熱情并不是很高，相反對其存在較高熱情的則是外地人，這給當地民族傳統體育埋下了“失范”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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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鄧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