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理解進入高三后日子的緊張,但對殷老師過分占用時間的行為還是充滿了深深的憎恨。
當殷老師又在一個夏夜的晚自習后加班加點地評點完昨天的試卷后,時針已指向了深夜11點多。和好友小若她們分開,我一個人孤零的腳步聲在校門外的青石板上“吧嗒吧嗒”的格外響亮,有涼風吹過來,梧桐樹“嘩啦啦”地喧叫,感覺一陣莫名的冷,不由得抱緊了雙臂。昏暗的路燈光有著幽靈一樣的召喚,將我的影子壓縮得又扁又長,怪怪地一路相隨,我不禁怕起來。
于是,我加快腳步行進,但涼鞋與石板的碰擊聲卻愈加響亮了,“吧嗒、吧嗒……”聲音怪異而突兀,雞皮疙瘩冒起來。到最后,我已經完全跑起來了,強烈的恐懼讓我忘記了細想。
終于出了狹長的巷道,額頭上早已沁出密密的汗珠來,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還好,最后一班公交車還在,沉沉地立在站牌下,我瞬間看到了希望。我家不算遠,兩站地就到了。
我不顧一切奮力向公交車奔去,等我雙腳踏進車身安然落座后,心中的一塊巨石才完全落了地,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氣。借著枯黃的燈光的折射,回頭望見我剛剛走過的悠長巷道,在午夜的陪襯下,掩著道旁蔥郁的梧桐,它像極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又像是一張幽暗無底的血盆大口,將我吞噬,繼而將我吐出。只這樣一想,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起來。
待我回過神來,環顧四周,才驚異地發現公交車里竟然只有我一個人,偌大的車體空間顯得格外闊大而空曠。路燈光折射下,樹影和座位雜亂交錯,無力地糾纏在一起,觸目而驚心。
“天都這么晚了,哪里還會有很多人呢。”我開始安慰自己,隨即低頭看單詞表,以應付殷老師明天上午的默寫抽查。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當我抬腕看表時,發現已近午夜,“怎么這車還不走呢?”一串串問號立起來。
“啊……”我被自己嚇得尖聲叫了起來,原來粗心的我此刻才發現駕駛座上居然沒有司機,“司機去哪里了?怎么這么久都還不回來?那這車……”我不敢往下想了,抓住了自己的手,呼吸急促起來。
“肯定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我的直覺驚奇地告訴我,但我不敢回頭看,雙眼死死地瞪著前方,左手被右手用力地掐得疼痛起來,但我還是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叫出來。我如坐針氈,想要站起身來跳下車去狂奔,但卻發現不停打顫的雙腿沒有了一丁點力氣,一想想車外幽黑的巷道,我連跑的念頭也沒有了。
“喵、喵……”一陣驚悚的聲音由車外逐漸逼近,似乎十分急促,是野貓?還是?我突然想起平日里恐怖小說中描寫的貓來:因為瞳孔的特別,貓眼可以看到人的肉眼所看不到的很多東西,貓能夠看見鬼,還可以辟邪……那貓在此時叫得這么急促,難道……我絕望地閉上了眼,雙腿抖得更厲害了,單薄瑟縮的身體簡直不堪一擊。
“喵喵”,這叫聲更貼近了,我雖然閉上了雙眼,但很多恐怖的畫面還是在我腦海里不停地交錯縱橫:一個青面獠牙、長發及地的女鬼拖著輕飄飄的身體慢慢走來,輕輕地躍上車身,瞥見縮在角落的我,她吐出沾滿鮮血的長舌來,血順著她的嘴角溢出,“滴答、滴答”地濺到車身的地板上。恰好有風吹過來,掀開她被長發遮住的臉,此時更嚇人,她的臉已經深度腐爛,雙眼成了黑黑的兩個大窟窿,嘴角凹陷,一條條肥大的蛆蟲正在她的眼里、鼻子里蠕動,臉龐上露出寒森森的白骨來,她向我一步步逼近,雙手爛得已脫掉了所有肌肉,細長的手指骨像干枯的樹枝一樣狂亂舞動。更可怕的是她嘴里伴隨著吐露的長舌還念念有詞:“我好餓,好餓……呵呵……”猙獰的笑聲穿透我的每一寸肌膚,我感受到了五臟六腑瞬間悉數破裂的巨大痛苦。長發女伏在我的身上,展開她的血盆大口,一寸一寸地噬咬我的肌身,一陣陣撕裂夾雜著啃咬的痛楚讓我昏厥過去……
我蹲在座位前瑟瑟發抖,雙手緊緊地蒙住了眼睛,等待著長發女的吞吃,但在過了近10分鐘后,我發覺自己依舊完好,“喵喵”的叫聲也遠了,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就著路燈的光亮,我看清了——原來只是兩只貓在追逐著互相打架。哎!該死的貓,虛驚一場。
我重新在位置上坐定,還來不及定神,令我更加恐懼的事情又發生了——公交車已經開始慢慢動起來,但駕駛座上依舊空無一人。隨著車身的移動,一陣雜沓的響聲隨之而來,在午夜里令人毛骨悚然。“今晚怎么了?難道真的遇到鬼了?這車怎么自己在動?”越想越覺得邪門,我不由得抓緊了胸前的觀音護身符。
車身的確是在移動,確切地說,是有規律地向前擠動,仿佛是一種力量作用在車尾,推它前行,又像是來自車底巨大物體的承載與背負,拖著公交慢慢挪移。“對,肯定是那個長發女在推車”,我又開始猜想,過了這段平路就是很長的一段陡坡,她一定是要讓車劇烈地;中下陡坡,隨后撞在護欄上,殘忍地將我殺害然后吃掉。想象著第二天全城報紙上令人猜疑的頭條和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心正一塊一塊地脫落,驚懼的哭聲漸漸大起來,但被車身抖動的聲音殘酷地淹沒。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白白送死,思緒間,我已大義凜然地抬起了頭,此時公交車移動的速度還不是很快,車門也還敞開著,說時遲那時快,我迅速地起身,邁開步子向車門奔去,顧不得細想,順著兩步臺階我跳下了車。
車繼續向前移動,待整個車身從我身邊穿過,我才發現——三個人正在使勁推車前移,他們低著頭,相約用力與間歇,配合得恰到好處。咦,那個胖胖的、矮矮的斜挎著腰包的男人不就是白日里常見的售票員嗎?
車經過平路,馬達響了起來,看來已經能發動了,來不及細想,我邁開大步向公交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