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葡萄樹是所多瑪的葡萄樹,蛾摩拉田園所生的;他們的葡萄是毒葡萄,全掛都是苦的……因他們遭災的日子近了;那要臨在他們身上的必速速來到。——《舊約·申命記32》
“沒有人幸免于罪。”——康曉光《起訴》
[1]第一扇門
五年來,只要一閉眼,李桂芬就會看見那扇門。門把手上繃著一根綠色毛線,緊緊拴住李桂芬的心。心被死死勒緊,突突顫抖,令她窒息。心終于被勒破。紅色的血濺到門上,凄厲的慘叫沖出胸膛。
女孩就躺在門邊的地板上,穿著紅領的白汗衫。她的臉是液態的。她不動,只有蛆蟲在動。但她仍在叫著:“媽媽!”
黑暗中,李桂芬從床上彈坐起來,渾身僵硬、汗水冰冷。無論搬多少次家,無論逃離多遠,她夜夜都回到這個噩夢般的房間。只是,今晚的夢更加陰森恐怖,它逼近了。
“媽媽……媽媽……”女孩氣息奄奄的哭叫聲依稀可辨。
她醒了,可噩夢中的聲音卻沒停止——難道,噩夢變成了現實?
借著暗淡的月光,她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張鋼絲床上,沒蓋被子,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連衣裙。我是在哪兒?她驚慌失措,翻滾落床,赤著腳,朝房門口逃去,卻又驀地站住了。因為,她又聽到了哭聲。
“媽媽……”哭聲就是從門縫傳進來的。門外有什么?這孩子怎么會在這里?
李桂芬終于摸到了開關,慘白的燈光灑滿房間以后,她的思緒穩定下來,終于想起:昨夜,我10點下班后,走回自己租住的小屋,在獨自穿過陰暗的巷子時,遇到了襲擊。
小女孩還在門外哭。五年前,如果有人能打開那扇門,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這次,說什么她也不能退縮了。她瞪大眼睛,顫抖著摸索門鈕,整個心被恐懼緊緊攫住。嘴唇咬破了,她都沒有知覺。
“嘎——啦——”門開了。這一幕,酷似五年來的噩夢。
小女孩的哭聲一下子變得極其刺耳,讓她頭皮發麻。借著昏暗的燈光,她發現女孩躺在另一張鋼絲床上。她強抑心臟的狂跳,慢慢地挪過去,看到女孩頭發很長,遮在臉上,以致面目模糊。女孩身上穿著的,正是那件暗紅領的白汗衫!她以不可思議的動作坐起來,同時發出尖利的一聲“媽媽!”
李桂芬頓時魂飛魄散,頭暈目眩,竭力扶著床站定,才發現這是個仿真洋娃娃,身體和衣服都是塑膠做的。
李桂芬的心抽搐了一下,傷心欲絕——這洋娃娃,長得太像她了!李桂芬忍不住伸手去抱。可洋娃娃掙扎著。她這才發現:洋娃娃的后腰處,拴著一根鋼絲,原來,洋娃娃是被鋼絲牽動的。
鋼絲通向床下……李桂芬倒吸一口涼氣,馬上想到:有人藏在床下!她本能地向后跳開,失聲驚叫:“誰?”
無人回答。李桂芬屏住呼吸,朝床下看,但床下卻空蕩蕩的。她更滿腹狐疑了——是誰在控制洋娃娃?
她盡力俯下身子。床下很暗,墻腳卻開著一個小洞,透出明晃晃的光,特別刺眼,小洞旁邊,還貼著一張手掌大小的白紙。她小心翼翼地挪進去,揭下白紙。她爬出來,見白紙上寫著:
李桂芬:
下面這則新聞,相信你永遠難以忘懷:
2003年6月4日下午5時許,成都市金堂縣城郊派出所的值班民警黃小丘將吸毒女李桂芬帶回派出所調查。當晚,派出所送李桂芬前往戒毒所。李桂芬告訴民警王親,其3歲幼女李思怡被反鎖在臥室中無人照顧。民警卻疏忽大意,未通知到相關人員。6月21日,李思怡的尸體才被發現。尸檢顯示,死者“頭發已大部分脫落……尸體高度腐敗,腹部及四肢皮革樣,有大量蠅蛆附著……”警方推斷李思怡死于饑渴。人們發現,門上有她的手抓過的痕跡,她的指甲有不同程度損傷,所有的柜子都有被翻找過的痕跡。她一直在努力求生,但在那扇無人開啟的門背后,她只能在孤獨、恐懼、饑餓中慢慢死去。
你是不是追悔莫及、悲慟欲絕?這個噩夢讓你的一生沉入悲傷與悔恨的深淵。3歲,正應該是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齡。可是,在她呼喚你的時候,你在哪里?那些瀆職的警察當然難辭其咎,但悲劇的起因卻是你的自私。你只顧著追求吸毒的快感,卻喪失了人性,將一個3歲的幼女獨自關在房間里,并用那根罪惡的綠毛線拴住了房門!
一扇門,隔絕了思怡生的希望。她一定千萬次地呼喊著“媽媽”,千萬次地用流血的指甲摳著堅固的房門。但這個自私冷漠的人世留給她的,只有黑暗、恐懼、干渴、饑餓、絕望、死亡!
如果能挽回李思怡的生命,你愿意付出一切代價?愿意代她去死?但是,悲劇已經發生,再也無法挽回。每個人都痛心疾首,但又有誰肯真正采取行動,來消滅這個世界的冷酷?只有我,我給你懺悔的機會。
現在,你終于有機會身處死亡之門中。你可以看到,這里都是鐵門,窗也被我堵死了。屋子里沒有堅硬的工具,所以不可能撬開門窗,也不可能挖開堅硬的水泥墻。求救,只會白費力氣,你和外界的一切聯系都已被切斷。
在墻角里,有一部只能接聽不能撥打的手機,除了接聽鍵,別的鍵全是壞的。你要保管好手機,因為它關系到你的死活。
每一步,我都會給你必要的提示,但最終選擇權在你手里。現在,你應該已經發現了洋娃娃身上的鋼絲和墻腳的小洞。只有作出正確的選擇,才有機會逃出密室;否則,你將和你女兒一樣絕望地死去。
相信我,這種痛苦與恐懼對你有好處,能洗盡你心靈的污濁與罪孽。
讀著這封信,李桂芬悲痛不已,最后,顫抖漸漸平息,疑懼又占了上風——寫信的人是誰?我會死在這里?
她丟掉信紙,沖到門前,見鎖旁邊的墻上寫著:“開鎖方法:只用鑰匙。”
她死命扭鎖,踢打鐵門。可門板發出沉悶的聲音,紋絲不動。
她又沖向原來那間,那門上裝的是密碼鎖,旁邊墻上寫著:“開鎖方法:只用密碼。”她胡亂地按動密碼,一遍又一遍,可都是徒勞。
她掉進了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被囚禁在與世隔絕的水泥牢房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們在跳圓圈舞呀……”這時,床上傳來小女孩清脆的嗓音。這是思怡惟一會唱的歌曲,一下子把李桂芬拉到回憶中。她不禁撲在床上,貼著娃娃的臉,喃喃細語:“好聽,媽媽最喜歡聽思怡唱歌了。”
片刻之后,她才發現那部諾基亞6300,就小心翼翼地按下接聽鍵。手機里傳來一個男人陰鷙的聲音:“我想你已經知道,不必再枉費心機尋找出路,只有遵守游戲規則,才能逃出這個地方。”
李桂芬大喊:“你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打電話來,是給你指條生路,不是要聽你的質問。如果你再說話,我就掛掉電話,并且再也不會打來,任你自生自滅。聽懂了嗎?”
李桂芬戰戰兢兢地說:“嗯,知道了。”
“我告訴你:鋼絲套在男人脖子上,鑰匙就串在他脖子周圍的鋼絲圈上。你會知道應該怎么做。”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她解開洋娃娃身上的鋼絲,使勁把床移開,趴在地上,朝拇指大小的墻洞里張望,看見隔壁地上蜷著個人。他的手腳被死死捆住,嘴巴和眼睛都被膠帶纏住了。那根鋼絲穿過洞口,拴在他的脖子上。他領口露出一個亮閃閃的鑰匙。
但手根本伸不進,她不可能拿到鑰匙。
李桂芬喊:“你聽得見嗎?我來救你……”然后,她用手指摳著墻壁,手指流血了,水泥墻卻毫發無損。百般努力之后,她氣喘吁吁,心如死灰。
“只有作出正確的選擇,才有機會逃出密室。否則……”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絕望地用頭撞著墻,嘶叫:“不!思怡不是我害死的!我不該死!”她瘋狂地踢打墻壁和地板,想找到一件挖掘工具,但一無所獲。她又拼命用指甲挖墻,直到指甲都掉落了,鮮血淋漓。最后,她頹然癱倒在床,兩眼失神,披頭散發。
看著洋娃娃,她心如刀絞,把它抱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哄它:“寶寶乖,寶寶不哭,媽媽回來了。媽媽再也不離開寶寶了,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是啊,孩子總是她的心頭肉。她痛恨世人的冷漠,是他們的自私埋葬了這個幼小的生命,奪去了她的幸福。
她肝腸寸斷,不停親吻娃娃。
“你會有辦法的。”恍惚間,娃娃說話了!她心頭凜然一震:拿不到鑰匙,是因為鋼絲套在男人脖子上……
她脫下裙子,裹在手臂上,再把鋼絲纏在裙子上,雙腳蹬墻,用盡全力抽緊鋼絲。男人的脖子一下子被鋼絲勒緊,徒勞地掙扎、劇烈地痙攣。她把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手臂上,鋒利的鋼絲切斷了脖子。
她雙眼通紅,握著這枚血跡斑斑的鑰匙,奔過去,打開大鐵鎖。她拿起手機,溫柔地抱著娃娃,跨出了鐵門。
[2]第二扇門
但恐懼并未終結。
這個密室的鋼絲床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的頭被鎖在鐵箱子里。從小小的呼吸孔里,傳出他艱難的呼吸聲。
她湊近小洞一看,箱子里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見。她解開他手腳上的捆綁,對著小孔喊:“你是誰?我怎么才能救你出來?”
男人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看來他的嘴巴被堵住了,他的手朝箱子急切地比劃著。
明知不可能有工具,她還是去找。這間的鐵門裝著一把更大的鎖,有鑰匙孔,也有密碼鍵盤。旁邊墻上寫著:“開鎖方法:密碼,或鑰匙。”
在床下,放著一只陶制的煤球爐,里面裝滿煤,邊上放著一盒火柴,里面有三根火柴。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們在跳圓圈舞呀……”手機又響了,李桂芬急忙接聽。手機里的聲音說:“祝賀你闖過第一關。現在,你看到了鐵箱和火爐。是不是想用火爐砸鎖?我提醒你:這只鐵箱的蓋子是特殊處理過的,當溫度超過400度時,鐵箱表面就會顯示開鎖的密碼。現在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李桂芬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
砸鎖,火爐很可能碎。火爐碎了,就不能引燃煤球,就無法把鐵箱燒到400度。
不砸鎖,想拿到密碼,就得把他活活燒死。
想到男人被烈火烘烤時會發出的慘叫,她就心驚膽戰,顫栗不已。但是,總不能再殺人了啊。爐子不大,但挺沉。她拿起它,對著箱子上的鐵鎖輕輕地砸了一下。陶爐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碎裂聲,掉下一塊陶土。
如果陶爐碎了,救出他也沒用。因為打不開密碼鎖,兩個人反正還是死路一條。死兩個,不如死一個。對,我殺了他再燒鐵箱,這已經便宜他了。
想到這里,她到隔壁拿來鐵絲,纏在男人脖子上。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男人拼命掙扎,不停地指著箱子,但一分鐘后,他就一命嗚呼了。
她劃著一根火柴,點燃那張信紙。但信紙太小,火很快就熄滅了。她找遍了房間,再沒有發現可以引火的東西。怎么辦呢?只剩下兩根火柴,如果點不著煤球,就斷絕了生路。她想了又想,忽然靈機一動:對呀,可以用身上的連衣裙!
再也顧不得了,她脫下連衣裙,將它仔細地團成一團,塞進爐口,用微微顫抖的手點著了它。煤球終于燃著了,越燒越旺,就像生命的希望。
她用力把男人的尸體翻過來,讓箱蓋朝下,把箱蓋放在爐火上。男人的頭發和皮肉在熾熱的箱子里燒焦,冒出青煙,發出滋滋的聲音,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她扭過頭去,劇烈地嘔吐,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頭來,喜出望外地看見黑色的鐵蓋上有白色的字跡:3536123686441633。她把密碼按進去,鐵門真的打開了!
經歷了兩次大悲大喜,她精疲力竭,神志恍惚,但仍然沒忘拿手機。她抱起洋娃娃說:“寶寶睡著了哦。來,寶寶,我們回家了。”
[3]第三扇門
一跨進這個房間,鐵門就在身后“呯”地關上,她被反鎖進了第三間密室。
這間屋子有很大的不同,里面空無一物。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個碗口大小的圓洞。刺眼的陽光、嘈雜的噪聲、新鮮的空氣,都從洞口進入,掃盡李桂芬心頭的陰霾。
走六步,她就來到另一側的鐵門邊。該死的,門上又是剛才那種大鎖,旁邊墻上仍是:“開鎖方法:密碼,或鑰匙。”
找到密碼或鑰匙,她就能逃出去!這時,手機又響了,里面說:“你不必喊,下面很鬧,沒人能聽到喊聲。你已經兩天沒喝水了。沒水,人最多只能活七天。這扇門外,就是街道,就是你渴望的自由和生命。如果你是好人,就一定能出去。我不會再打電話了。再見了,桂芬,祝你好運。”
五天。沒有水,她只能活五天了!
她緊張地顫抖,摟著娃娃:“思怡,我們一起逃出去,媽媽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前兩次的經驗告訴她,有些不起眼的物件,看似不重要,卻是那個男人為她留下的逃生線索。
她急切地尋找,終于發現一塊磚有點異樣。她用肘猛擊它。它終于松動掉落,背后是一只閥門。她拼命轉動閥門,聽到了“嘩嘩”的水聲。水聲是從北墻上的小洞傳出來的。她興奮地朝里窺視,卻看到里面有個人,被捆綁著丟在水槽里。從上方水龍頭里流出的水沖在他身上,使他掙扎著。
李桂芬仔細觀察,終于弄懂了這個機關:隔壁,有一只玻璃魚缸,盛滿了水,一根水管經過這個閥門,通向水槽。水槽被注滿后,水才會從小洞里溢出,她才能喝到水。但是,如果水槽被注滿水,那個男人一定會被淹死的。
又是一個殘酷的選擇——只有淹死他,她才能喝到水。
她想關掉閥門,但同時,她發現:水槽底部是漏的,細小的水流不停地流到地上——太可怕了,如果關掉閥門,水槽里的水一漏掉,下次再開時,魚缸里的水就不足以盛滿水槽了。
沒有水,她只能活五天!
那個男人反正死定了,何必同情他!
她把心一橫,任由水淹沒男人的手臂、脖子、嘴巴、鼻子。她已經不在乎男人死前的驚恐萬狀。那是他的死,不是她的。當水從小洞口流出來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地丟掉洋娃娃,把嘴貼在洞口,像嬰兒吮吸乳汁那樣貪婪。
那個混蛋算得很準。她只喝到十幾口,水流就斷絕了。
她意猶未盡地坐下來,喘息片刻,絕望重新在心中萌發。是啊,她并沒有找到逃生的方法,死亡仍在七天后等待著她,怎么能坐下休息呢?
她搜遍了房間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沒有發現生機。這里不可能有鑰匙、密碼,這是他的圈套!
但是,前面的兩次經歷告訴她,那個混蛋不會騙她,他一定為她留下了逃生的機會——機會在哪里呢?惟一可以利用的,應該就是墻洞。洞口太小,人絕對鉆不出去。她抱起洋娃娃,絕望地說:“思怡,我們該怎么辦呢?”
娃娃用細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媽媽,在我身上寫上字,把我扔出去。”
李桂芬瞪大眼睛,失聲叫道:“什么?你說什么!”
“媽媽,把我扔出去,我能救你。”
“不,上次媽媽離開你,已經讓你受盡了苦。思怡,你知道嗎?媽媽天天晚上都是哭著入睡的。這一回,媽媽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李桂芬肝腸寸斷,不住地親吻著洋娃娃的臉,身體因為痛苦而蜷縮痙攣。
“媽媽,我留在這里,反正我倆都要死的。不如讓你活下去。只要你能想念我,我就滿足了……”
李桂芬愣了片刻,撫著娃娃說:“好寶寶,真聰明!”
她把娃娃放在地上,怔忡地看著自己的中指,心在不停地抽搐,忽然,她張開嘴巴,狠命咬破了中指。鮮紅的血從指尖冒出來,劇痛讓她慘叫起來,大口喘息。她在娃娃的白色汗衫上寫下:“11樓,人快死了。救命!!”
然后,她流著淚,深深地親吻了一下娃娃,踮起腳,用力把娃娃從洞口塞了出去。
“轟隆!”聲音從背后傳來,使她魂飛魄散。她抬頭仰望,看見整個天花板上的石灰不斷掉落,慢慢露出一片白色,密密麻麻寫滿了毛筆字。原來,天花板就是一封信:
桂芬:
我是李鄰。我們曾經愛過,并且有了孩子。但出于自私,我狠心地拋棄了你倆。噩耗發生后,我皈依了主,但上帝不肯原諒我,也不肯原諒世間的罪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深深的痛苦、自責、仇恨中度過。我精心設計了五年,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讓罪惡的人受到懲罰!
你殺掉的那兩個人是瀆職的民警,黃小丘、王親。最后淹死的男人就是我。我愛過你,你的墮落至少有一部分是我引起的,所以,我沒有權力殺掉你。于是,我讓你做了三次選擇,給你三次活下去的機會:
1、第一個密室。那洞口附近水泥磚其實早就被我取出,填進了泥磚,只在你那邊留下不到一厘米厚的水泥。如果你用手機的金屬外殼挖墻洞,就能救出黃小丘。他知道密碼,拼命想告訴你。
裝了密碼鎖的那扇門通向外界,裝了鐵掛鎖的門通向下一個密室。
為了拿到鑰匙,你卻把他殺了。錯就錯在,你根本沒想到用手機挖墻,因為我告訴過你,手機關系到你的死活,所以你不想損壞它。你只想自救,不想救人。
2、第二個密室。那只小火爐,表面是陶,里面其實有個鐵圈。用鐵圈,完全可以砸開鎖救出王親。王親臨死前用手指著箱子,其實是在告訴你:鑰匙在他嘴里,可以打開第二、三間密室的門。
但你怕得不到密碼,又殺了他。其實,密碼只能打開那一把鎖,而他嘴里的鑰匙卻能打開所有的密碼鎖。
3、第三個密室。我給你打完電話后,就假裝成受害者躺在水槽里。如果當初我不離開你,女兒也不會悲慘地死去!我是罪魁禍首,怎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所以,我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你來判決。若是你不淹死我,念在你善良的面上,我就會把這扇門的密碼告訴你。
你確實是自私到了極點,為了喝上幾口水,居然就狠心把我淹死。
但我仍然給你留了一條生路。我選的這個洋娃娃,很像思怡吧?你也把她當成思怡了吧?你知道,思怡是渴死的,卻為什么不給她喝水?如果你先給她喂水,讓她張開嘴巴,就會看到她的舌頭上有個洞,里面有一柄鑰匙。那也是打開這扇門的鑰匙。
很不幸,你只想自己喝水,接著又把洋娃娃扔出洞口求救。由于自私,你再一次狠心拋棄她!你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的痛苦和悔恨。這就是你的母愛嗎?你始終都是這么自私殘忍,人的本性永遠是這樣。許多人都會說,在自己和女兒之間,一定會選擇女兒的生命。但這只是謊言,他們不敢直面自己黑暗的內心,自欺欺人而已。在死亡到來之際,有幾人能這樣?
主說:“我若在所多瑪和蛾摩拉城里見有五十個義人,我就為他們的緣故饒恕那地方的眾人。”然而他找不到,就降天火毀滅了所多瑪和蛾摩拉。說到底,我們也是生活在蛾摩拉。如果民警不瀆職,如果你的親屬、居委會、鄰居能夠多關注一眼……就可以使思怡免遭慘死。但,沒有一個人這么做!你看,這世界上找得出五十個視人如己、嫉惡如仇的義人嗎?說到底,我們都不配活在世上。
你一定在想,我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你,而非要設計這么多機關。這是因為,我想讓義人活下去,讓惡人受到懲罰。如果你是惡人,就讓你嘗嘗思怡死時的滋味。這扇門,和關死思怡的門一樣,就是蛾摩拉之門,就是人性之門、不義之門、地獄之門、死亡之門。
你再也打不開鎖。屋子全是水泥磚砌成的,再也沒法用手機蓋挖開。洋娃娃掉下去,會落在一大片荒草里,沒人會來這里。洞口有個機關,只要受到壓力,就會觸發震動,震下天花板上的石灰,顯示這封信。躺下來慢慢看,反正你有足夠的時間,邊看邊死吧。
我給了你四次機會。但自私的本性注定了你每次的選擇都是錯誤——你不怕死,就會活;你只想活,就會死。說到底,你是被自己害死的,因為你忘記了:視人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