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歐洲之十二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

冰河上跑著三套車，

——俄羅斯民歌《三套車》

天寒地凍的惡劣氣候，練就了俄羅斯人堅毅的性格，及以幽默抗拒苦難的人生哲學。與俄羅斯人相處，會令你時而喜笑顏開、時而含淚苦笑 司機(斯基)、懦夫(諾夫)還有圍棋(維奇)們講起笑話那是信手拈來，任何場合都有本事妙語連珠。俄羅斯還是一個善于自嘲的民族，反映民族個性的幽默就有：

有一個俄羅斯人酗酒；兩個俄羅斯人拳腳相加；三個俄羅斯人就組建共產主義小組。

有一個猶太人是伙計；兩個猶太人是國際象棋賽冠亞軍；三個猶太人就組建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歷史上，猶太人地位卑微，但若有音樂天賦即可出人頭地。于是，猶太父母會在剛能站立的小兒子下巴塞上一把小提琴，逼其成材。因此，俄羅斯國家交響樂團里，猶太樂手幾乎一統(tǒng)天下)。

極權體制、計劃經濟是蘇聯(lián)的死穴

1953年，斯大林行將就木前夕嘆息道：“我結束了，我甚至不相信我自己。”

共產主義、理想主義曾是令蘇聯(lián)聚合又離析的雙刃劍。舊俄詩人涅克拉索夫曾悲嘆道：“在俄羅斯誰能快樂而自由?”當初布爾什維克的一聲炮響，正是高舉追求幸福、自由的理想主義紅旗，凝聚民意，發(fā)動革命，推翻了貪腐、專制、殘酷的沙皇帝國。在共產黨執(zhí)政的70年里，蘇維埃共和國曾閃耀過令世界矚目的驕人成就，由文盲、封建的農業(yè)弱國躍為科技進步，教育優(yōu)良的工業(yè)化強國。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擊敗法西斯，為世界和平曙光的到來付出了巨大犧牲，這一切皆有目共睹。一時間，十月革命，給西方知識界撩起紅彤彤的迷惑，莫斯科成為神秘的圣地。共產主義是西方政治思想上的死敵；但共產國家，倒是西方文化思潮里鄰居蘋果樹上的紅蘋果，日日夜夜隔著籬笆晃蕩著無盡的誘惑。

然而，蘇聯(lián)國內的政治、經濟形勢則是危機四伏，蘇聯(lián)帝國鐵血政權下的專制制度，計劃經濟體制，令蘇聯(lián)人民精神、思想被牢牢桎梏著，生活品質更是長期遠落后于西方世界。結果，執(zhí)政黨的合法性逐漸地被消融、稀釋，極權帝國行將就木，首先體現(xiàn)于人心所背。蘇聯(lián)一夜變天導致紅旗落地，實則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極權制度和計劃經濟的慘敗固然是其死穴，拒絕改革、逆時代潮流、負隅頑抗，是其滅亡的禍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經濟上，蘇聯(lián)帝國70年犯下了許多導致經濟崩潰的災難性錯誤。蘇聯(lián)變天前夕全國經濟陷入絕境，回天乏術。克格勃首腦安德羅波夫1982年接掌蘇聯(lián)總統(tǒng)時，克格勃對于國家經濟形勢稟報如下：“蘇聯(lián)經濟已經處于負增長狀態(tài)。”回想當年，沙皇俄國曾是歐洲主要的糧食出口國，被譽為歐洲的糧倉。而十月革命后鐵腕的計劃經濟體制，集體農莊磨洋工大鍋飯的弊端，致使農業(yè)生產一片凋零，蘇聯(lián)時代曾多次爆發(fā)全國性饑荒，餓死上千萬人。到了1988年時，所有外國停止貸款給蘇聯(lián)。蘇聯(lián)領導人對國內經濟形勢的連續(xù)評估，從“危機”到“嚴重危機”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災難”程度。1g89年8月11日，蘇聯(lián)糧食部長布迪卡向第一副總理尼基京匯報如下：“今年谷物收獲量缺口3070萬噸。根據(jù)這個情況，有必要從國外采購谷物。”而當時由于蘇聯(lián)所虧欠的外債不勝負荷，外國已經停止向蘇聯(lián)供應糧食。1990年10月31日，蘇聯(lián)外經部的報告更是雪上加霜，指出石油出口形勢慘不忍睹。1990年n月16日，蘇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列寧格勒州第一書記包利斯?吉達斯波夫發(fā)言道：“早上我上班的路上，看見商店門外的龍蛇陣達數(shù)百上千民眾。我思忖，只要有人打破一扇商店的櫥窗，列寧格勒就會爆發(fā)反革命風暴。這個國家。也就無法拯救了。”

1991年11月26日，蘇聯(lián)外經銀行副行長阿·諾斯科，致信國民經濟管理委員會：“國家的硬通貨幣儲備已經清倉，出口所得外匯不足以支付國家外債。”與此同時，蘇聯(lián)總統(tǒng)助理契爾尼亞耶夫，于政府召開安全會議通報內情時感嘆道：“昨天召開安全會議討論食品問題，眼下的具體問題是急需糧食和面包，按需求目前缺口600萬噸。莫斯科及各地買面包的長龍，已與兩年前搶購香腸的壯觀場面等同。”

無官不貪的腐敗

一則蘇聯(lián)時代的苦澀幽默如下：一個英國人，一個法國人，一個俄國人，一同欣賞一幅描繪伊句園里亞當與夏娃的名畫。

“他們顯然是英國人。”英國人斷言遣“她只有一個蘋果，卻送給他吃。”“不!”法國人厲聲反駁：“他們裸體依偎著享受蘋果，當然是法國人。”“他們肯定是俄國人!”俄國佬斬釘截鐵道“他們沒有衣服穿，差不多沒東西果腹，卻仍然堅信自己生活在天堂樂園里。”

前蘇聯(lián)總統(tǒng)戈爾巴喬夫尖銳地指出：“70年蘇聯(lián)帝國的歷史，致使我們落后到世界文明的末端。”為一截香腸、一塊肥皂掙扎下的蘇聯(lián)人，碰到生活富裕的歐美人，他們的黑色幽默便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話說一個西方人領俄羅斯客人參觀自己的家。西方人介紹說：“這是我和妻子的房間，這是我女兒的房間，這是我們的餐廳，后面是客廳……”俄羅斯人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最后他感慨道：“我也和你一樣，只不過我家房間之間沒有隔斷。”

一個美國農場主對俄羅斯人炫耀說：“我從農場的這端開車到那端需要兩個多小時。”對此，俄羅斯人自嘲道：“我的爛車同樣丟人現(xiàn)眼，常在路上拋錨。”

以往沙皇俄國時代流行的民怨是：“人人偷竊”。諷刺的是，70年后的蘇聯(lián)民眾，再次運用此民諺形容貪腐的官員：“所有官員都盜竊。”就在蘇聯(lián)民眾每天為一塊面包拼死拼活的當口，蘇聯(lián)的政府官員卻在揮霍無度，蘇聯(lián)崩滅后，曾任首屆民主俄羅斯副總理的紹欣，回憶他從科學院一名研究室主任躥升至國家領導人后，其生活水準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他住進政府官員的舒適別墅后，工作人員過來幫其夫人預訂食品。紹欣夫人誤以為與在科學院時的供應標準一樣，不外乎一根香腸，半斤奶酪，一公斤白糖。辦事員一邊暗笑不諳行情的新貴夫人，一邊好心地提醒道：“您想要什么都行，什么都有。”

于是，諷刺“所有官員都盜竊”的段子有：勃列日涅夫當?shù)罆r代，一個周末其母來莫斯科探望權貴兒子。勃氏請老母享受黨中央配發(fā)的名貴轎車，當然如蘇聯(lián)所有高官的行為一致，車內的窗簾遮掩得密密實實。勃氏先請老娘前往政府配發(fā)的豪華公寓小憩；接著往勃氏自己名下的奢侈公館度一曉再往勃氏位于莫斯科郊外的別墅度晚；又往山區(qū)的狩獵度假村度一晚。終于，勃氏老母憂心忡忡道：“兒子，你這里的日子過得與舊俄時代的沙皇一樣奢華。我這幾天都寢食不安，我恐懼的是，若再來一次十月革命的 聲炮響，沒有面包果腹的底層勞苦大眾造反成功，你會不會像上個朝代的權貴一樣被革命者砸爛狗頭，恰如當初你們對待沙皇貴族一般地鐵血無情。”

排隊，蘇聯(lián)時代的國語

蘇聯(lián)僵硬的計劃經濟體制下，人民每天最艱巨的生存考驗是為三餐奔波。商店門外壯觀的龍蛇陣，曾是整個東歐國家聞名世界的景觀。排隊，比上班重要：排隊，比跟情人卿卿我我重要：排隊，比與家人歡聚重要；排隊，甚至比賺錢重要；因為那個時代的東歐，即使高薪階層，他們不排隊當晚也甭想吃上有香腸的晚餐。一位嫁給了俄羅斯人的臺灣女孩回憶說，上世紀90年代初，她與俄羅斯學者丈夫某天下午排了3個小時的長隊，熬到最后關頭時，眼看緊俏的痰盂只剩下兩個，可他們前面還堵著4位同樣心急火燎的難友。臺灣太太只好不停地心中默默祈禱，佛祖、觀音娘娘、上帝皆拜到了，總算老天開眼，跟前的一位俄羅斯女人棄痰盂點了果盤，他倆得以捧回最后的一個寶貝。當夫妻懷抱著“世界上最美麗的痰盂”欣喜若狂地奔到街頭時，居然因興奮過度，禁不住雙雙摟著世界上最偉大、最可愛的痰盂，當街跳起了華爾茲舞。數(shù)年的排隊生涯，臺灣媳婦在與當?shù)厝罕姶虺梢黄袑W會了俄語，學會了編織新潮的毛衣花樣，學會了俄國“私房菜”和烤蛋糕竅門，尤其學會了東歐人的耐性及堅韌不拔的生命力。臺灣媳婦前后左右綿延不絕的隊友中、更有數(shù)不清的人從“大家庭”中娶到了太太，交到了朋友。

1990年夏天，西德媒體對于西柏林廉價NETTO超市外恭候著的東德“自由行”龍蛇陣，刊過一張東德主婦盯著黃瓜的新聞圖片。其注解是：“安娜正欣賞她生平的第一根‘香蕉”’。嘲笑長久物質短缺的東德人，連黃瓜、香蕉的模樣都未見識過。舊體制時代東歐流行的諷刺是：“什么樣的人最幸福?那就是祖父母健在者，因退休老人才有閑從午夜到凌晨于食品店門外站崗守候。”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排隊生涯，令蘇聯(lián)人排出了藝術心得，甚至將排隊當作“派對”來找樂。排隊，成為民眾聊天及結交朋友的好場所，隊友們除了互勉為了柜臺里的那個緊俏寶貝值得徹夜守候外，再就是以黑色幽默來自嘲和解悶。

一則排隊的調侃是：香腸長龍里位先生發(fā)牢騷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無止境的排隊生涯，何時才算盡頭。我真恨不能殺了戈爾巴喬夫總統(tǒng)。”次日，當該先生再次現(xiàn)身于土豆難民陣營時，旁人開玩笑詢問他刺殺戈總統(tǒng)的計劃進展如何?行刺者愁眉苦臉地哀嘆：“排隊刺殺戈總統(tǒng)的龍蛇陣，比香腸、土豆的隊伍還要壯觀十萬八千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輪到我上場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