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原產地”商品貿易中“原”與“源”的區分運用

讀同心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季羨林人生漫筆》，其中關于《糖史》一書有這樣的論述，“糖是一種微末的日用食品，平常誰也不會重視它?？墒恰恰@個字在西歐各國的語言中都是外來語，來自同一個梵文字sarkara，這充分說明了，歐美原來無糖，糖的原產地是印度?！惫P者認為這段話中“原產地”一詞的運用有待商榷。原產地的英文是country of origin，指貨物的“國籍”，在長期的國際貿易實踐中形成了以“實質性改變”作為判定多國生產產品原產地的原則，其在確定對一種產品適用何種貿易措施、貿易救濟或貿易優惠時被廣泛應用。

（一）

實質性改變原則來自美國1886年的Hartranft V. Wiegmann案。該案爭論的焦點是進口的清洗及磨光后的貝殼是否是貝殼制品（Manufactured Shells）。當時美國對貝殼免征進口稅，對貝殼制品則需征收35%的從價稅。最高法院最后判定清洗及磨光后的貝殼仍為貝殼，清洗及磨光后的貝殼并非具有不同的名稱、特征或用途的一項不同的新產品。由此案例形成“實質性改變”的判定原則，指這種改變形成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新”產品。隨著原產地規則的不斷發展完善，“實質性改變”已成為原產地制度的基石。對于多國生產的產品，以最后發生實質性改變的國家作為這種產品的原產地。例如從日本進口木柄，從俄羅斯進口刷毛，在中國加工成木刷出口到韓國，由于木柄和刷毛的功能發生的“實質性改變”，因此木刷的原產地應為中國。

但“實質性改變”原則過于籠統，各國在海關操作中常采用以下三種標準：稅則歸類改變標準、從價百分比標準和制造或者加工工序標準。我國判定糖的原產地采用“制造或加工工序標準”，即完成混合及烹煮等主要工序的國家即為這批糖的原產地。這與季羨林先生的原意極不相符。例如從印度進口甘蔗，在中國生產加工成蔗糖或其他糖類，再出口到印度，此時這批糖的原產地是中國；而不像文章中所說“糖的原產地是印度”。

生活中與“原產地”密切相關的是“原產地標記”，是指用來表示商品原產于某個國家（如韓國家電）、一批國家（如產于歐盟）、某個地區（如東北大米）或地方（如吐魯番葡萄）的說明性標志。原產國標記則專指表明產品原產于某特定國家的標記，如“日本制造”、“美國產”等。實踐表明，消費者對不同原產地的商品的印象存在顯著差異，并極大地影響到他們的購買決策。近年來由于商品原產地標記錯誤而引發的爭端也日益增加。2006年12月22日，魯先生前往上海一家沃爾瑪購買獅王品牌的美白牙粉10盒，但產品上沒有中文標識的生產廠家、產地以及進口情況等信息，只在外包裝上加貼了中文顯示產地為日本的字樣。魯先生購買之后，卻意外地發現這些中文標識都是錯誤的，產品本身日文的標識通過翻譯顯示原產地為泰國。為此魯先生根據產品質量法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相關規定，將沃爾瑪告上法庭。浦東新區法院經審理后認為，被告沃爾瑪銷售的獅王牌美白牙粉，在外包裝上加貼的中文標簽顯示的產地為日本，但該產品實際產地為泰國，構成了對原告的欺詐。隨著我國消費者自我保護意識的增強，由原產地標記錯誤引發的爭議也日益增加，無論是商家有意欺騙還是無意過失，我們都應注意正確運用于“原產地”相關的概念。

鑒于原產地規則的重要地位，WTO對其做出了單獨規定：Rules of origin are the criteria needed to determine the national source of a product. Their importance is derived from the fact that duties and restrictions in several cases depend upon the source of imports.（原產地規則是判定一批貨物“國籍”所必需的標準。它們的重要性是在于很多情況下關稅和非關稅限制都取決于進口來源地。）

（二）

可見“原產地”一詞在貿易中已具有了特定含義，日常使用時也應采用這一用法，避免產生誤解。而實際生活中對“原產地”的使用卻存在眾多不規范的做法，例如在《茶百科》（中國農業出版社，2006年）第一章中就有“中國是茶樹的原產地”的說法，這同樣也是不準確的。在北京植物園的標示牌中能見到這類解說：“檜柏又名圓柏，原產我國北部及中部，適應性強，在酸性、中性及鈣質土上均能生長?！薄霸a”在此處即指檜柏的原產地，嚴格來講上述說法是不準確的。與“原產地”一詞詞義相近的有“原生地”、 “來源地”和“起源地”等，筆者認為應正確區分和運用這幾個詞。

“原”雖然是“源”的古字，如《左傳·昭公九年》：“木水之有本原”；但在現代漢語中兩者已經有了很大區別?！霸痹凇霸a地”一詞中是“根本、根源”的意思；而“源”本意是“水流所從出”，引申為“來源、根源”，例如水是生命之源。查看《季羨林文集》（江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糖史》第二卷中并沒有原產地的說法，而用的是“原生地”：“同一種植物而能同時在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產生，最原始的產生，其中道理我是不能理解的。談到甘蔗的原生地，不管是中國，是印度，是南太平洋地區，原生地只能有一個?！薄霸亍币皇侵浮霸瓉砩畹牡胤健?；二是指“最初生長的地方”，上文中應是這個意思，但有時也不免讓人產生歧義，因為“原來”所指的時間段是不確定的，不宜使用。

“起源地”是在“源”的基礎上加上了“起（begin）”，指“事物開始、發生的地方”，英文是the place where sth. originates，例如秦腔的起源地是陜西?！皝碓吹亍庇袃蓚€意思，一是“來（come）”起主要作用，是“事物所從來的地方”，英文為the place where sth. stems from，強調的是這一事物或事件是另一事物或事件的結果；而另一個意思則“源”起主要作用，指“事物起源、發生的地方”，與“起源地”相同，但在生活中很少用。起源地是一個事物或物種第一次出現的地方，可能是自然因素也可能是人為因素的結果；原產地是多國生產產品發生最后實質性改變的國家，必然是人為因素的結果。也有學者認為原產地是指一個物種的起源地，這種解釋運用到上文的個別例子中也解釋的通，但容易引發歧義，最好不要出現在北京奧運會的標示牌上。

（三）

下面幾個例子能讓我們更好的區分運用“原產地”和“起源地”。富士蘋果是日本農林水產省果樹試驗場盛岡分場于1939年以國光為母本，元帥為父本進行雜交，歷經20余年，選育出的蘋果優良品種，于1962年正式命名，因此富士蘋果的起源地是日本。后來富士蘋果引入中國并成功種植，山東省招遠市齊山鎮素以盛產優質富士蘋果而聞名。如果山東省種植的富士蘋果出口到韓國，那么這批蘋果原產地就應是中國，而起源地仍舊是日本。再如“西瓜”和“西紅柿”兩詞開頭的一個“西”字都表明了其是外來語，兩種作物的起源地均非中國。西瓜的起源地是在非洲撒哈拉荒漠地區。早在四千年前，埃及人就種植西瓜，后來逐漸北移，最初由地中海沿岸傳至北歐，而后南下進入中東、印度等地，四五世紀時，由西域傳入我國，所以稱之為“西瓜”。 據明代科學家徐光啟《農政全書》記載：“西瓜，種出西域，故之名。”明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載：“按胡嬌于回紇得瓜種，名曰西瓜。則西瓜自五代時始入中國；今南北皆有?！蔽骷t柿又名番茄，起源地是美洲的安第斯山地帶，早在15世紀末，印第安人就開始種植番茄，18世紀初傳入歐洲，18世紀末開始食用番茄。據考證，大約在兩千年以前我國就有西紅柿，我國種植的西紅柿是從歐洲以及東南亞傳入的。但如果我國種植的西瓜、西紅柿出口到其他國家或地區，原產地應為中國。

通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在季羨林先生的上述文章中用“糖的起源地是印度”最為貼切。植物園標示牌上關于檜柏的介紹可改為“檜柏…在我國北部及中部都有種植”，如果一定要強調起源地，可直接標明“檜柏…起源地是我國中部及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