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一個三月,武漢大學的校園日漸熟諳。
去文學院的路上,邊走邊發(fā)著短信。
一抬頭,漫天的櫻花躍入眼簾。
那么輕,那么柔,那么淡,比白多一點點,比粉淺一些。都是這樣的顏色,千枝萬朵,浮在半空。
是初春,葉子還沒來得及長上枝頭,滿樹只有花。紅的花蕊,白的花瓣,映出嬌嬌怯怯的粉。
拾起落在地上的花瓣,粉白的花瓣,指甲蓋般的大小,幾絲若有若無的紅,從尾端延伸開來,漸行漸淡。不是映,是花蕊浸的吧。
由此懷念貴州大學外語系前草坪上的那棵櫻花樹。四年來看它燦爛地開,看它花瓣飄飄灑酒,再看它繁花謝盡,仿佛青蔥歲月,早已了無痕跡,卻念念不忘。
還有大院里辦公樓前的那棵櫻花樹。明媚的陽光下輕柔舞動的櫻花,停在樹下時常沾染櫻花落瓣的藍色桑塔納,曾載著眾友的歡歌。那棵樹早已沒有了,那輛車也有多年不曾見到,彼時時常相見的人,唯余牽掛。
過了半生了,方知少時自以為是的,時常都是錯。且往往一錯再錯。生命中有太多的美不曾懂得欣賞。
且把心住于珞珈山麓的櫻花樹上,欣然有會,悠然共逝,瀟然自得,心曠而意遠。
(二)
天天牽掛。日日去看。
早晨去,中午去,日暮了去,夜深了也去;或仰,或俯,或坐,或行,或佇立。或在陽光里與人擦肩接踵,或在月下清靜獨賞。
看它千枝覆萬枝,看它在陽光下在燈光下在月光下的各番玲瓏;看它的純看它的凈看它的嬌看它怯生生的青春看它輕輕幽幽的美麗:看微風中它的花瓣紛紛揚揚,看它的花蕊從最初的淺青到花瓣落盡后的紅,直到無蹤跡。
短短的七日。那一樹繁花,只余數瓣。一些還綴在樹丫上。一些跌落在路邊草坪上。像一場綺夢。
這是三月的早櫻。最早種在武漢大學的櫻花,出自鬼子的手。
(三)
每個周六,無疑都是武漢大學學習的最高潮。因為鄧曉芒先生。
只要經過文學院一樓,看到貼在布告欄上的先生的名字,都可以看到一道道四射的光芒。
每次從先生的課堂里出來,都會發(fā)現(xiàn)武漢大學特別的美。
空氣會特別的清新,樹葉會特別的綠,花會特別的艷。就算今日,不見了那滿樹的櫻花,不見了那一地的蘭,也不見了那嬌艷的杜娟,卻連樹梢上滴下的雨珠都特別的清靈。
上午的課是康德。一個多月來,跟著先生,進入了以前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康德的理性世界,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理性,什么是道德,什么是自由,什么是信仰,這些至關重要的詞匯開始以堅定的姿態(tài)在我淺薄的大腦里耀然生輝。
問:康德之上帝的法則與孔子的君子之道有何區(qū)別。
答:無人能做上帝,而君子人人能做。
疑:孔子最初并無功利心啊。
答:孔子所有的思想都是為大一統(tǒng)服務的。
再:在暫時還不能建立真正的民主與法制時,儒教應該是有效的吧。
答:是。
開心,然后貿然:所以您不應該對學生說您反孔。
答:我并不想做圣人。
是的,先生其實是以一先鋒的姿態(tài)矗立的。
喜歡他的儒雅,喜歡他絲絲入扣的邏輯推理,喜歡他的敢說敢言,喜歡他適時的幽默,喜歡他把深奧的康德說得清清楚楚,喜歡他總是很快地抓住同學們時常是支離破碎的問題要點,再清晰回答。
更讓人欽佩的是先生身上散發(fā)的當代中國哲學家的力量,惟真的,惟善的,惟關的,智慧的,無畏的。
如初春時突入眼簾的似錦繁櫻,是求學路上最珍貴的記憶。
責任編輯:田茂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