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楸樹

4月22日 多云

在教師宿舍樓旁邊，有一條小溪，溪對岸有一棵大樹。春夏之際，枝葉扶疏，展示著無比旺盛的生命力。白天，綠陰片片，溪水嘩啦；夜晚，明月枝間掛，清泉石上流。光陰荏苒，樹木榮枯，住在教師宿舍樓里的人走了一茬又一茬，茶余飯后，根本沒有人去留意這棵樹的存在。物換星移，四季更迭，從這兒經過的人們，要么趁著濃濃的樹陰在溪畔干凈的大石頭上歇息，要么掬一口清冽的溪水來消除暑氣，也絕不會把這棵樹當作閑侃的談資。這棵樹呢，默默地不卑不亢地生長著，這幢宿舍樓還沒有修建之時它就立在那里，伴著潺潺的溪水，伴著清風明月。

早春二月，當迎春花用點點金黃，給院子送來融融春意的時候，這棵樹便開始萌動、發芽，鵝黃色的細葉兒嫩生生的，稀稀疏疏綴滿枝頭，嬌弱得連一陣微風或一場細雨都會把它們灼傷。樹，沐浴著暖陽，吮吸著甘雨，一天天綠了起來，葉子濃密得見不著一點枝干，只是滿樹綠波翻滾，那么精神，那么蓬勃。

倏忽間，茂密的枝葉間冒出許多粉紅色的花蕾，星星點點的，好像是一夜之間就占據了每一條細枝。似一個個忍俊不禁的笑容，又如碧天里的星星，我不禁感慨，這些小家伙真可愛呀，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搶走了綠葉的風頭。只幾天，花兒就綻放了，這里幾朵，那兒幾簇，稀稀落落的，與綠葉交相輝映，煞是好看。等到花兒最繁盛的時候，連綠葉也掩蔽在成百上千的花束之中，整棵樹簡直就是花的瀑布，流瀉出無限春光。

花兒白里透著粉紅，雖稱不上鮮艷，也絕對算不上花中絕色的女子，那么妖嬈，嬌媚，楚楚動人。但它茂盛，充滿著盎然生機，與其它任何花比起來都沒有半點遜色。它的花香也是淡淡的，沒有蜂圍蝶陣，人們更不會折幾枝下來養在花瓶里，讓花香氤氳偌大的房間。

清晨，淡淡的陽光棲在樹梢，我來到溪邊，微微的淡香襲來，游絲般細，若有若無。似一支從茂密的林間飄過來的纏綿的歌，那般縹緲朦朧，縈繞心頭，沁心潤肺，揮之不去。這柔柔的花香與極富挑逗性的花冠似乎極不相稱，這也許便是這棵樹沒有引起更多人注意的原因吧。

一天晚上，狂風大作，大雨傾盆，淹沒了漆黑的夜。直到第二天凌晨，風停雨住，才恢復往日的平靜。站在陽臺上，我驚奇地發現，溪邊那棵樹昨日還繁花似錦，而現在只有幾朵殘敗的稀零的花兒，隱在茂密的枝葉間。我不禁想起孟浩然的詩“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爾后便是一陣莫名的感傷。是呀，“感時花濺淚。”面對此番情景，能不感懷世事的滄桑嗎？不過，轉念一想“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心里便掠過一絲慰藉。也許，來年這里又會是繁花一樹吧，因為有這么多甘作犧牲的花兒滋養著這片土地。

我心頭一顫，就是這么一棵極平凡極普通的樹，卻極盡生命的全部，綻放出這么多花兒，向春天匯報，給大自然添彩，也給這條經常干涸的小溪帶來一片陶然。花期過后，花兒又默默地凋零，化作塵土。

我對這棵楸樹又多了幾分由衷的敬意。

湖北省宣恩縣沙坪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