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過后的煙霧

2008年圣誕節剛過一個月，一顆震驚全球金融界的“巨型炸彈”在巴黎引爆：法國興業銀行的一名交易員在未經授權情況下大量購買歐洲股指期貨，最終給銀行造成49億歐元損失。剛聽到這消息時人們都不敢相信，有的人認為這不過是個玩笑，但接下來曝光的事實讓人們瞠目結舌。

是擅自做主還是默許操作？

1月24日法國興業銀行舉行新聞發布會。首席執行官丹尼爾·布東發布了這個爆炸性新聞：他們銀行的一名交易員從2007年上半年便開始在上級不知情的情況下從事違規交易，交易類型為衍生品市場中最基本的股指期貨，從而給銀行造成了49億歐元（約合71億美元）的損失。

當時布東沒有透露交易員的身份，后來經媒體調查證實，這位交易員名為熱羅姆·蓋維耶爾。根據銀行管理層的說法，截至2007年年底，蓋維耶爾預期市場會下跌，因此一直大手筆做空市場；從今年開始，蓋維耶爾突然反手做多，豪賭市場會出現上漲。由于投入大量資金，而且市場頹勢與預期一致，蓋維耶爾管理的賬戶上在去年年底時還擁有“相當多盈利”。但是，好景不長，歐洲市場年初以來的大跌使賬戶反而出現了巨額虧損。

直至1月18日晚上管理層才發現這一重大問題，并立即通報法國的中央銀行——法蘭西銀行。接著，興業銀行24日向法院提交訴狀，指控蓋維耶爾偽造銀行紀錄、使用偽造賬戶以及涉嫌計算機系統欺詐。

據說，銀行的計算機系統有5道驗證手續通過，才能達到操作平臺，從而獲得使用巨額資金的權限。只有極少數資深交易員才有通過這些“安全關”的密碼，2000年參加工作、三十剛出頭的蓋維耶爾根本就沒有這些權限，他是怎么通過設防嚴密的操作系統達到目的的？到目前為止，只有蓋維耶爾本人知道。

蓋維耶爾為什么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不惜采用隱蔽的手法違規操作？蓋維耶爾的作案動機以及是否存在同伙一直是調查人員和法國公眾關注的焦點。

目前的調查證實，熱羅姆·蓋維耶爾并沒有在任何交易盈虧中獲取個人利益。有兩種說法比較有代表性。法國銀行工會官員稱，根據他們了解的情況，蓋維耶爾近期正面臨“家庭問題”，“可能有些不能自制”。來自法國總工會的米謝勒·馬爾謝認為，蓋維耶爾也可能希望通過為銀行贏取巨額利潤來博得管理層欣賞，從而提高自己的獎金。

但蓋維耶爾本人的說法跟銀行所說大相徑庭。他在自己律師辦公室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興業銀行巨額虧損案不完全是他的錯，他不愿成為“替罪羊”。“我被興業銀行指出來，為此事承擔全部責任。我承認負有部分責任，但我不會成為興業銀行的‘替罪羊’。”他堅稱，自己違規操作并非出于個人利益。“在這件事中，我完全沒有任何個人企圖，目的是要為銀行賺錢”。但他承認，自己在操作時有些“喪失理智”。事發后，蓋維耶爾對警方說，他的上級其實早就察覺到他的大規模違規交易行為，但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意思是賺了高興，虧了找他。

不少人質疑，管理層為蓋維耶爾違規交易開了綠燈。興業銀行多次聲稱，違規交易是蓋維耶爾一人所為。不過都沒有確切的證據，還是個問題。蓋維耶爾說，所有細節要“留到法官面前去說”。

是他導致了最大單日跌幅嗎？

法國興業銀行是一家私人銀行，有144年的悠久歷史，現有來自77個國家和地區的12萬名員工以及2200萬客戶。以丑聞披露前23日的股價計算，興業銀行市值為369億歐元，在銀行業發達的歐洲居第13位。

這家銀行一直被看作是業界領袖，最受推崇的是它的金融投資業務，它是衍生品市場中的領導者，不僅其盈利能力在同行業中屬于佼佼者，而且風險控制管理能力長時間占據業界頭把交椅。即使是2007年夏天的金融市場動蕩期，行業雜志仍然給予它最高評級，甚至優于美國華爾街的諸多投資銀行。

去年，法國興業銀行相繼獲得世界權威風險管理雜志《風險》的“證券衍生品年度最佳銀行”、《銀行家》雜志的“資產負債管理年度金融機構”以及《國際金融評論》的“歐元債券年度最佳銀行”。

違規丑聞披露后，興業銀行在巴黎證券交易所的股票被實施臨時停牌，下午復牌后暴跌6%以上，最終在歐洲股市整體上揚的情況下收于75.81歐元，跌幅4.14%。

其實，歐洲股市從21日就開始出現罕見暴跌，當時市場分析人士認為，對美國經濟可能出現衰退的擔憂是暴跌主要原因。然而，隨著法國興業銀行違規交易案的披露，一些媒體和行業分析人士開始懷疑，這家銀行在發生違規操作后采取的急速清倉行為可能直接觸發了那場罕見暴跌。

從時間上來看，興業銀行18日晚些時候發現違規操作問題，管理層決定迅速拋售違規者蓋維耶爾購買的大量股指期貨。由于歐洲股市周六、周日休市，清倉行為只能從21日開始。根據興業銀行管理層的說法，他們拋售行為整整持續了3天。

根據路透社的數據，在德國法蘭克福股市DAX指數，期貨交易量在21至23日三天時間內出現5年來的最大交易量，相當于月均交易量的兩倍。

由于蓋維耶爾購買的期貨主要基于做多市場的預期，這類期貨的大量拋售可能引發投資者對于市場做多力量衰竭的擔憂，從而加速了市場暴跌。

“期貨的巨量拋售可能是股市掉下懸崖的原因之一，可能也是迫使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大幅降息的因素之一。”歐洲金融市場分析師安德魯·貝爾說。

如果這一假設成立，那么蓋維耶爾將會以一種不光彩的形式永留史冊：因為他的豪賭，歐洲多數市場遭遇“9·11”以來最大單日跌幅。僅英國、德國和法國三國股市，就有相當于希臘和匈牙利兩國GDP總和的市值瞬間蒸發。

是胸有成竹還是假裝鎮定？

事發后雖然贏得了“騙子”、“恐怖分子”、“流氓交易員”等各種惡名，但捅了個天大“窟窿”的熱羅姆·蓋維耶爾“心態”極好，用通俗的話說“就像沒事兒似的”。在接受法新社記者采訪時，蓋維耶爾身著牛仔褲、白底格子襯衫，面帶微笑，看上去頗為鎮靜。他聲稱：“我既沒有想要自殺，也不感抑郁”。他還說，事發之后，自己“從未想過逃跑”。

蓋維耶爾自2000年來一直在興業銀行工作，每年工資獎金還不到10萬歐元，而他這次造成的損失相當于他4900年的工資。但在法國不少業內人士和普通人眼中，蓋維耶爾成為另類“英雄”，他以極端方式揭露當今金融系統內彌漫的貪欲和管理上的漏洞。

據英國《泰晤士報》報道，蓋維耶爾已經采取法律手段，準備控告興業銀行，因為銀行在未能證明他有違法行為之前就把他解雇，此舉本身并不合法。蓋維耶爾的律師表示，此次訴訟將基于兩點論據，一是蓋維耶爾的巨額“賭注”曾經出現盈利，而銀行管理層插手后大規模拋售股指期貨合約的舉措才真正導致虧損；二是法國勞動法規定，雇主解雇員工時，必須面對面陳述解雇原因，而當時蓋維耶爾身處保釋期間，法院禁止他與銀行員工接觸，這種情況下銀行管理層沒有與他面對面，也難以發生法律規定的解雇行為。

也許造成蓋維耶爾有如此“底氣”的原因是，因為許多人對他抱以同情。在巴黎街頭的一次民調結果顯示，不少法國人認為蓋維耶爾值得同情，他不過是富人追求財富的工具，一旦出事，總會拿普通人來墊背。

實際上已經有近百名股東已提出起訴，狀告法國興業銀行監事會一名成員涉嫌內幕交易和操控股價。他做出這些交易的時候，法國興業銀行價格為每股95.27歐元。而這家銀行的股價28日上午暴跌至每股68.67歐元左右。這個時間與蓋維耶爾東窗事發大概隔了八九天。

百年銀行也未必值得托付？

這起違規操作丑聞不僅讓興業銀行蒙羞，而且讓整個銀行界震驚。20年來，國際金融領域已發生多起造成巨額損失的違規交易案件，但不斷提高的金融安全措施仍然沒有阻止違規交易的頻發。

1989年11月，美國投資銀行“德崇證券商品有限公司”因當時證券業務負責人違規操作被監管機構罰款6.5億美元。公司最終申請破產，違規者被判10年監禁。

1992年4月，印度多家銀行和證券公司被曝合謀從銀行間證券市場挪出13億美元資金到孟買股市“托市”。主要嫌疑人在候審時死于獄中。

1995年2月，英國歷史最悠久的巴林銀行派駐新加坡的交易員尼克·利森“未經授權”大量購買走勢看好的日本日經股票指數的期貨，但沒想到一場阪神大地震使日經指數不升反跌，導致巴林銀行虧損14億美元，一下陷入破產境地。當時整個巴林銀行的資本和儲備金只有8.6億美元，最終以1英鎊價格被荷蘭國際集團收購。

1996年6月，時任日本住友商事有色金屬部部長的濱中泰男被曝在倫敦金屬交易所非法進行銅期貨交易案件，給公司造成26億美元損失。濱中泰男后來獲刑8年。由于他非法交易團隊一度控制銅期貨交易量的5%，濱中泰男也被稱之為“百分之五先生”。

2002年，愛爾蘭最大銀行愛爾蘭聯合銀行在美國分部的一名交易員從事非法外匯交易，使公司蒙受7.5億美元損失。這名交易員后被判7年半監禁。這就是著名的“一億換一年”的判決。

2006年3月至4月，美國對沖基金公司Amaranth首席交易員試圖操控紐約商品交易所的天然氣期貨價格，最終致使公司損失66億美元。

按照慣例，銀行的證券或者期貨交易員實行交易時都受到使用資金額度的限制。一旦超過限制，交易系統會提示“你只能在這一數額內實行交易”。上述案例中，這層安全網顯然已被攻破。

這些都讓人們懷疑銀行是否像廣告中所說“值得托付”。■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