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組詩）

大孤山

看綠樹如云淹了古剎

才知道

佛聲是有顏色的

看鳥群飄搖棲落飛檐

才知道

佛聲是有翅膀的

黃海浪接天

千里萬里來朝

朝也朝 暮也朝

朝佛 朝山

漁歌

網 又一次收緊 提起

一些魚上了船

一些魚漏了網

上船的魚

聽著漁歌靠岸

漏網的魚

繼續過著水中的日子

什么時候撒網

網眼的大或小

聽漁歌的魚不知道

過日子的魚也不知道

魚就是魚

庖丁解牛的那把刀子

我相信庖丁是一個虛擬的角色

那把刀子才是真實的

如今還游弋在我們的身邊

那把刀子解的不再是牛

可也難以說清

解的到底是什么或不是什么

歷史和今天互有默契

略去刀子深入咽喉的細節

讓我們驚嘆游刃的自如

好像

還有優雅

替身

以絕技鋌而走險

像著黑衣的夜行者

身影模糊

面孔比身影更模糊

我們辨不出替身是誰

只能看到

主角和主角頭上的光環

替身偶爾失手

和主角無關

好多年來

我們唯一知道的替身

是 一只羊

稻草人

盡量模仿人

比如頭臉比如服裝

再比如手中的鞭子

時而在風中舞動

把想象的鳥趕跑

稻草人 顯然

低估了鳥的智商

以為鳥不會識破

一束喬裝的稻草

低估了鳥的智商的

還有那個發明

稻草人的人

假如或不假如

讓落地的花籽回到花朵

讓花朵回到花枝

讓花枝回到剛出土的幼芽

接下來 我又讓剛出土的幼芽

回到花籽

這時 我吃驚地發現

花籽又一次落到了地上

假如或不假如

結局竟然真的就是

孿生的嗎

在我茫然的瞬間

花籽已是花滿枝頭

表情二三

河流去遠方

岸一直立在岸上

風無影無蹤

草木翩翩起舞

風箏忘卻了線兒在別人手中

飛成飛的渴望

一個雪人

在陽光下笑著

一點點融化

老歌

誰在老歌里取暖

誰

誰悄悄回頭

不經意間

見往事一腳門里一腳門外

樹這一輩子

樹像樹一樣直立

風像風一樣掠過

樹只好彎腰

風小腰彎得小

風大腰彎得大

樹站在不能移動的位置

風是無形的

只要不在風中倒下

樹這一輩子

只能這樣

讀一本喜歡的書

也許讀幾頁

也許讀一頁半頁

就把目光移開

怕一直讀下去

我就會成為書中的一個句子

甚至一個標點

農村

不是月光下的草垛

不是村街上的馬鈴聲

不是溫暖的火炕高高的鳥巢

更不是表演的民俗

真正的農村

是石縫中長出的小草

是攥把泥土就滴出的汗珠

是你聽不到的那聲嘆息

是父母一再叮嚀兒女好好讀書才能

逃離的那個地方

把農村渲染成詩文田園的人

多半是從概念中租借了靈感

或者 就是一個從農村成功出逃的人

以懷舊的面具

招攬眼球

無題

門 在沒有門的位置

開著

墻 在沒有墻的地方

立著

不是開始

也不是結束

一場看不到終點的單相思

相信了水滴石穿的神話

屋檐的水

把相思串成透明的珠子

忘形地跳下

親近檐下的石板

好多個雨季過去了

石板面無表情

相思的珠子

仍然忘形地從屋檐跳下

一場看不到終點的

單相思

從一個雨季直接奔向

另一個雨季

把一條蚯蚓切斷

不知從哪里聽說的

把一條蚯蚓切斷

蚯蚓不但不會死亡

還會變成兩條

不信切成兩段的生命還能有生命

我舉起了菜刀

（請原諒我童年無知的殘忍）

后來我才知道

我的刀切到了歷史上

歷史和蚯蚓一樣

你切成兩段

一段就成了另一段的影子

你切下一段藏匿或銷毀

那殘缺的部分

還會復原

炊煙爬上屋頂

揮揮手

最后一聲呢喃融入日光

燕子結隊離去了

知道燕子的去向

可一年一度的別離

還是讓村莊變成了空殼

陷入堅硬的寂靜

炊煙爬上屋頂

一天三次抻長脖頸

端詳燕子空白的背影

枯葉模仿燕子在村莊里飛翔

而村莊把身子捂在雪里

蒙頭大睡

村莊一覺醒來

炊煙早已立在屋頂上

一天三次抻長脖頸

遙望燕子的歸期

雞和狗的村莊

除了莊稼和草木

綠也好黃也好

守護村莊的

只有雞和狗

一只雞叫了

村莊的夢就醒了

一只狗臥在門口

村莊的夜就心安了

橫過村莊的風霜雨雪

雞和狗看管不了

戀著村莊

一起經歷著傷痛

有雞有狗守著

村莊的日子才踏實

才像個村莊

在水之外

——題畫

在水之外

魚像魚一樣游

魚像

在水中一樣游

游一尾墨的味道

游在

一個比喻的背面

我看著魚

魚呢卻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