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十四行（詩五首）

海的十四行

贊美大海，從前我們用茫然

用目光的淺和海洋的深

用驚懼，當海浪把白舌指向

我們的膝蓋。用望夫石的淚眼

——當出海的船只不再歸來

希臘人用慌亂之心虛構了塞壬

說住在墨西拿海峽小島上的海妖

她天籟的歌兒能迷住所有水手

現在，我們對大海懂得更多

它用蔚藍的天鵝絨蒙住地球

就像我們的眼球上蒙著那層虹膜

似乎有一點兒征服美人的得意了

——啊，也還不能算征服

是順著海的意圖，深入，再深入

大渡輪（一）

白色的渤海1號，白色的渤海2號

一對雙生子，渤海灣的親兄弟

——莊嚴的男子漢命名

出自你們的父，出自你們的母

海水喂壯肌腱，海水喂壯筋骨

激情之鹽，讓血液噴薄欲出

——那王子的高貴與氣度

出自你們的父，出自你們的母

因為愛，鷗鳥鎮日唱著情歌

因為義，海豚甘愿追隨你們身后

就連美麗的阿芙洛狄特

也從海水的泡沫里揚起臉

張大嘴巴，將夢一般的眼波呈送

一半兒是驚喜，一半兒是慌亂

大渡輪（二）

今夜，且讓我把你想成母親

把火車想成你巨大的孩子

火車睡在你的懷抱，抱緊

你睡在大海的懷抱——大渡輪

大海睡在藍色星球的懷抱

藍色星球睡在宇宙的懷抱

宇宙，且安睡在我的夢里吧

我的夢，是今夜溫暖舒適的以太

海風輕輕吹拂，不會驚擾我

海浪輕輕拍打，不會碰醒我

海神女彈奏的豎琴，只會讓我睡得更深沉。

而你，親密的愛人

——請用手臂纏繞我的腰身

——請將嘴唇覆蓋我的嘴唇

羊頭洼約會四突堤

羊頭洼的羊，夢見四突堤的堤

夢見堤上的青草，夢見堤上的野花

海風向北吹，讓夢泛出咸味兒

逝者如斯啊！最早的羊成為羊的祖先

四突堤的男子，夢見羊頭洼的女人

夢見洼上的牧羊女，夢見她黑黑的發辮

海風向南吹，吹疏了他的骨頭

逝者如斯啊！最初的人成為人的祖先

沒人說得清，自時間的哪一個斷面

海水舔著海岸，直把它舔成海灣

舔成羊蹄與人足無法丈量的難度

而目光保持直線，夢想，保持直線

直到洼與堤各自修煉成思念停靠的碼頭

直到在兩座碼頭間，穿梭著巨大的海船

看火車上船

看火車上船，看這個奇跡

人，將再次驚嘆——人的了不起

看這雙手，十個指頭，不能再少了

神奇的創造力，竟宛若上帝自己

看火車上船，看那些正看的人

所有的腳跟兒全都踮起，所有的脖子

一律抻長。眼睛就支在高高的桿子上

看那齊射的目光，比海上燈塔明亮

可誰知道，今晚月亮看見了什么

那一只瞪得又圓又大的獨眼

多像外星人用來偷窺我們的望遠鏡

我暗笑，你是否也想看看船怎么上火車呢

當伸入海中的海岬將兩片海水阻隔

——啊，一切皆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