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任中共中央總負責人后犯過許多錯誤,但在留項英、陳毅在中央蘇區領導堅持斗爭這件事上,算是作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8萬余人在瑟瑟秋風之中,邁著沉重的步履撤離中央蘇區,開始了漫漫戰略轉移的征程。
中央紅軍主力長征時,項英、陳毅奉中共中央之命留了下來,分別擔任中共中央分局書記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南方辦事處主任,率領留在根據地內的紅軍地方部隊和游擊隊堅持斗爭。
項英,原名項德隆,1898年5月生于湖北省武昌縣一個職員家庭。18歲開始當工人。192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江岸鐵路工會書記。因在報刊上以“夏英”的筆名發表文章,入黨后遂將自己的姓和化名中的英字結合起來改為“項英”。大革命時期,他一直做工運工作,是著名的工人領袖。大革命失敗后,項英短期做過中共江蘇省委書記。1928年參加中共六大。因共產國際強調中共領導機構的工人成分,項英是工人出身,且一直做工運工作,在群眾中有一定威信,被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政治局常委,成為中共中央的核心成員。大會期間,斯大林親自將一把手槍贈送項英,足見對項英的厚望。這把手槍成為項英的寶貝,一直佩帶在身邊。
1930年底,項英到中央蘇區后,先后擔任過中共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第一、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一副主席,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勞動部部長、財政委員會代主席,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代主席、代副主席。在中共六屆五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項英的這些任職說明,無論是在臨時中央進入中央蘇區之前還是之后,他一直處于領導核心層。因此,留項英在根據地內支撐局面,決非偶然。
與此同時,陳毅在紅軍隊伍里也有非凡表現。1930年春,29歲的陳毅任紅六軍政治委員。7月,任新成立的紅二十二軍軍長兼政治委員。1931年1月,任中共贛西南特區委書記。由于陳毅在創建人民軍隊、領導武裝斗爭中的貢獻,1931年11月召開的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選舉他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并授予他代表紅軍最高榮譽的“紅星獎章”。1932年1月,為集中統一指揮江西紅軍地方武裝,中革軍委決定將江西省蘇維埃政府之下的軍事部取消,改設江西軍區總指揮部,任命陳毅為總指揮兼政治委員,負責指揮獨立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師及江西所有地方武裝。江西軍區的設立,是人民軍隊有軍區建制的開始。陳毅可以說是擔任軍區軍事、政治首長的第一人。
陳毅既從事過軍隊政治工作,又當過軍事領導,還負責過軍隊黨的工作,有著豐富的軍事經驗和指揮藝術,屬文武兼備型人才。
以項英、陳毅二人相比,項在1928年就進入黨中央的核心層,論黨內地位、威望,陳毅無法比。但項英多年做工人運動和白區秘密工作,軍事方面是弱項。進入中央蘇區后,項英處在高層,軍事工作雖然參與了一些,但多屬部隊建設和后勤方面,軍事指揮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因此,項英、陳毅二人搭配,項主黨,陳主軍,可以說是優勢互補。博古自從擔任中共中央總負責人后犯了許多錯誤,但在留項英、陳毅在中央蘇區領導堅持斗爭這件事上,算是作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對于被留下來堅持斗爭,項英沒講二話,表示服從中央決定,勇敢地挑起了重擔。10月7日,項英遵照中共中央、中革軍委命令,在籌建中央分局機構的同時,命令留下來的紅二十四師和各軍區獨立團、營等地方部隊接替主力紅軍的防務,讓紅軍第一、第三、第五、第八、第九軍團脫離原先陣地,開赴指定地域集結,準備實行戰略轉移。在接防過程中,紅二十四師和各地方獨立團、營,積極開展游擊戰爭,遲滯敵人的行動,嚴密封鎖消息,為紅軍主力集結,進行出征前的準備工作,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中央紅軍主力加緊準備戰略轉移時,陳毅正躺在瑞金中華蘇維埃國家醫院里治療腿傷。
1934年8月下旬,身為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西線總指揮的陳毅,在興國縣西北老營盤指揮作戰時大腿受了傷。由于當時江西軍區醫院的條件很差,陳毅在這里住了一陣子,不但未見好轉,反而出現了化膿、發高燒等惡化癥狀。于是,他被送到了瑞金國家醫院。經瑞金國家醫院醫生的治療,陳毅的傷情有所好轉,高燒退了,但仍不消腫。醫生推斷,造成傷口紅腫不退的原因可能是大腿骨頭被炸彈片打碎了。后來,還是在周恩來的親自關照下,將已經裝箱了的X光機重新打開,為陳毅拍了片子,找到彈片的位置,做手術取出了彈片,傷口才逐漸好起來。

10月10日下午,陳毅被人用擔架抬著來到中共中央駐地。由于中共中央準備于當晚離開瑞金,陳毅到時,看到這里放著很多箱子、包裹,顯得很凌亂。見到陳毅,博古說:這次紅軍主力轉移,中央本想把你用擔架抬走,但考慮到你在江西已經搞了好幾年了,有威信和號召力,黨內軍內都聽你的。我們走后,留下來的同志要打游擊戰,項英同志到這里后,沒有打過游擊,所以留下你來幫助他。
陳毅表示,對于中央將自己留下來堅持斗爭,自己絕對服從。
10月10日至12日,駐瑞金的中共中央、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中革軍委機關編為兩個野戰縱隊,相繼撤離。項英送走最后一支隊伍后,于次日上午趕到醫院,同陳毅會面,商談以后的工作。自此,項英、陳毅攜手,帶領留在根據地內的紅軍和游擊隊,在人民群眾的支持下,開始書寫人民軍隊歷史上的光輝篇章——南方三年游擊戰爭。
是集中兵力死打硬拼,還是分散開展游擊戰爭,陳毅與項英剛開始共事,便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后,留在中央蘇區的紅軍部隊有紅二十四師及地方部隊共1.6萬人,此外,還有傷病員1萬多人(另一說為3萬多人)。項英根據中共中央、中革軍委劃定瑞金、會昌、于都、寧都4個縣城之間的“三角地區”為基本游擊區和最后堅守陣地的指示,決定依靠上述有限的部隊在這里同敵人死打硬拼。
陳毅則認為,中央紅軍主力轉移后,根據地的形勢會更加嚴峻。他指出,蔣介石召開了南北將領會議,一方面調動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主力紅軍,一方面又以十幾萬大軍包圍中央革命根據地,叫嚷要“掘地三尺”、“斬草除根”,決不讓蘇維埃政權“死灰復燃”。要不了多久,國民黨軍就會大兵壓境,大風暴隨時可能襲來。
項英對形勢估計比較樂觀,認為第五次反“圍剿”沒有失敗,要堅決保衛中央革命根據地。陳毅提醒項英:“我們要老老實實承認失敗,趕快走,趕快收容,趕快退卻,撤出來。承認失敗還可以不失敗或少失敗。要經得起這個失敗,以游擊戰爭的形式,積蓄和保存力量,主要是保存力量和保存干部,適當地利用機會發展,改善裝備,擴大游擊隊,擴大根據地?!?/p>
項英認為陳毅“情緒不好,悲觀失望”。陳毅反駁說:“我對革命從不悲觀失望,但是對那種不清醒地估計當前形勢,不承認反革命力量暫時強大,看不到革命低潮到來的錯誤認識,才大失所望呢!承認失敗并不是悲觀失望,而是政治上堅強的表現?!?/p>
項英把希望寄托在紅軍主力在轉移后取得作戰的勝利上。他說:“紅軍主力會在湘西或湘黔連續打幾個大勝仗,建立新的大塊革命根據地。大部分國民黨軍的兵力會被吸引到那里去。待紅軍主力回師,我們就能粉碎敵人的進攻,恢復已失去的革命根據地。”
陳毅給項英耐心地分析道:“紅軍主力轉移,雖能吸引敵人的大多數兵力,但蔣介石的兵力大大超過我們。留在這里對付我們的兵力遠遠超過我們留下來的力量。我們不能依賴主力打勝仗,他們在轉移中人生地不熟的,又是無根據地為依托的作戰,困難很大。我們應當獨立自主,作長期斗爭的打算。因此,要迅速把干部和部隊分散,開展廣泛靈活的游擊戰爭?!?/p>
陳毅具體建議道:“紅二十四師和游擊隊應立即分散到中央蘇區各個縣去,作為游擊戰爭的骨干,這樣可以保存一批相當可觀的力量。高級干部如瞿秋白、陳正人、周以栗等都有病,身體很虛弱,不能適應游擊戰爭的艱苦環境。還有一些不能走的知名人士,在蘇區內目標很大,最好讓他們穿上便衣,到白區隱蔽起來?!?/p>
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錯誤在中央占統治地位后,項英是執行這個錯誤路線的。在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留在根據地的紅軍部隊需要改變戰略的情況下,項英的思維方式仍然停留在過去。因此,他沒有接受陳毅的正確主張,而是熱衷于大兵團作戰,提出要“創造新的師、新的軍團”,并把“準備配合紅軍主力,進行反攻”作為部隊的宣傳口號。他有一個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即再搞起一個像原來中央蘇區那樣大版圖的根據地。為此,他打算辦軍事學校,建兵工廠,不愿意把得力干部分配給地方,不愿把好一點兒的武器分配給地方部隊和游擊隊。相反,他卻把地方的許多游擊隊升級為獨立團,將勉強出院的傷病員都用來補充他直接指揮的紅二十四師,以便同敵人打硬仗。他對陳毅說:“我們有主力第二十四師3個團,再加上7個獨立團,這10個團形成一個拳頭,能一次消滅敵人1個師?!?/p>
陳毅搖了搖頭說:“我們要牢記教訓啊,正是這種死打硬拼的戰術,才造成中央蘇區今天這種局面的?!?/p>
項英不以為然。由于項英是中央分局書記,重大問題還是由他來決定,陳毅只好保留自己的意見。
陳毅未雨綢繆,才使后來突圍時的損失得以減少。對由于自己沒有及時轉變戰略方針而造成的失誤,項英深感痛心
雖然項英未同意轉變戰略方針,但陳毅未雨綢繆,積極做開展游擊戰爭的準備工作。中央蘇區盛產鎢砂。鎢的硬度高,延性強,是最難熔的稀有金屬??捎糜谔胤N鋼,屬于戰略物資。蘇維埃政府對外貿易局將鎢砂出口到白區,換回了大量的現洋和蘇區急需的物資。為了不使珍貴的鎢砂落入敵手,陳毅帶領群眾把收割后的稻田的稻根拔掉,將鎢砂包好埋進去。他告訴群眾,無論如何不要讓敵人知道,這是革命的財產。
當時,中央蘇區還有兵工廠、被服廠、印刷廠、材料廠等,這些家當也是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為了保護這些家當,陳毅布置廠里的干部、職工,將機器拆開裝箱,埋到山里。同時,對留下來的一些檔案材料也進行了處理。
紅軍主力長征后,留在根據地的還有一些領導人和一些干部的家屬,其中有毛澤東與賀子珍的3歲的兒子小毛,賀子珍的父母賀炳文、溫吐秀,毛澤覃的妻子賀怡,陸定一的妻子唐義貞,傅連暲的妻子劉錫福。項英、陳毅、梁柏臺等中央分局和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辦事處負責人的家屬,當然也都留了下來。
部隊要轉入游擊戰爭,家屬隨部隊行動是不方便的,陳毅決定帶頭動員妻子賴月明回興國從事地下工作。賴月明起初不愿離開陳毅,表示“死也要死在一塊”。陳毅從心眼里講也是不愿意和妻子分離的,但為了黨的事業,強硬下心來,苦口婆心地勸說賴月明離開自己,并安排女干部萬香同她一起回去。在送走了賴月明之后,陳毅又布置可靠關系,將毛澤覃的妻子賀怡、毛澤東與賀子珍的兒子小毛和賀子珍的父母送到贛州郊區隱蔽起來。
在陳毅的布置下,這些工作做在了前頭,才使此后的突圍減少了損失。

敵人在一步一步地向中央蘇區迫近,項英仍舊無視敵人的強大,熱衷于集中兵力,同敵人死打硬拼。11月21日,占領瑞金城的國民黨軍向會昌發起進攻。項英為了“興奮中央革命根據地群眾,提高他們的信心”,調集紅二十四師和瑞金、會昌縣的兩個獨立營,集結在謝坊的灣塘崗一帶,伏擊了國民黨軍東路的第三師。這一仗雖取得了殲滅敵人半個旅的戰果,但自己的部隊也受到了損失,尤其是暴露了紅二十四師的目標。國民黨軍發覺仍有戰斗力較強的紅軍部隊后,立即集中4個師的兵力,對紅二十四師進行合圍。紅二十四師的處境非常困難。11月23日,國民黨軍攻占會昌。至此,中央蘇區的縣城全部落入國民黨軍之手。
接著,國民黨軍從北、東、西三面向內緊縮,以集團的兵力據守各個縣城和交通要道,用堡壘封鎖的方法,將廣大地區分割成許多小塊,企圖將各部紅軍圍困在越來越小的地區里,然后分區“清剿”,進而把紅軍和游擊隊徹底消滅。
1934年11月底,形勢越來越緊張。國民黨南路軍由廣東邊境回防贛南,從東、南兩面向中央蘇區“最后堅持的陣地”進攻,與國民黨北路軍配合,南北合圍,企圖將留守根據地的紅軍一網打盡。在敵人優勢兵力圍攻之下,紅二十四師、獨立第三團、第十一團在寧都、瑞金交界處進攻敵軍一個團,激戰兩天一夜失利,紅二十四師傷亡400人。在接著的牛嶺戰斗中,紅軍以5個團的兵力去攻打1個團左右的敵軍,因戰術失誤,被敵人各個擊破,遭到嚴重損失,“最后堅持的陣地”也失守了。
12月中旬,項英在寬田主持中央分局會議,討論目前的形勢。陳毅在會上提出了要迅速地全面地轉入游擊戰爭的意見,得到與會絕大多數同志的贊同。會議決定派張鼎丞到福建龍巖、永定、上杭地區,領導閩西南游擊戰爭;中共贛南省委書記鐘循仁調任閩贛省委書記,阮嘯仙調任中共贛南省委書記;成立中共瑞西特委,將閩贛省委書記賴昌祚調任特委書記,領導瑞金、瑞西、西江三縣的游擊戰爭;并抽調部分武裝組成特委獨立營,由賴紹堯任獨立營營長;派胡海到吉安東固地區,擔任中共公(略)萬(安)興(國)特委書記;派中共贛南省委組織部部長羅孟文到楊殷縣、贛縣一帶,任楊贛特委書記兼楊贛軍分區政治委員;派李樂天、楊尚奎等率一個獨立營,挺進贛粵邊的油山地區,開展游擊戰爭。但是,這種轉變只是局部調整,還沒有完全轉變戰略方針。
12月底,項英、陳毅率領黨政軍機關轉移到黃龍的井塘村。這時,項英才下最后決心,讓陳毅起草一個全面轉入游擊戰爭的指示,通過電臺發給各地。然而為時已晚,由于敵人的分割包圍,交通斷絕,中央分局同湘贛、贛東北、閩北、閩贛、贛南等地的電臺聯系不上,分局的指示無法傳達下去。
對于自己沒有及時轉變戰略方針造成的失誤,項英深感痛心。1937年12月,項英在延安向中共中央匯報工作,在書面匯報《三年來堅持的游擊戰爭》中曾這樣寫道:
“當著野戰軍(注:指進行戰略轉移的中央紅軍主力)由南方突破敵人封鎖線后,廣東軍隊全部向廣東邊境撤退,南方大塊地區都空出來了,最有利于我們的發展,特別是開展以后游擊戰爭新的基礎?!墒俏覀兊闹髁突刹筷犎匀患Y在‘三角地區’周圍作消極的防御,沒有轉向這一帶實行進攻,消滅這一帶地主武裝,爭取群眾造成將來開展游擊戰爭的一個重要根據地,這是我們一個很大的失策?!捎谠趹鹇陨霞罢麄€軍事方針上不能及時徹底轉變,等到敵人新的進攻到來,在遭受不斷打擊中感覺自己的錯誤而力求轉變的時候,在空間、時間上都來不及了。表現手慌腳亂而遭受了最大的損失,這種損失是我們最悲痛的損失!是我們不能忘掉的血的教訓!”
在向中共中央匯報三年游擊戰爭的光輝歷史時,敢于承認自己的錯誤,這是項英的可貴之處。
突圍在即,項英連電中共中央、中革軍委而不得回音,心情不免焦慮。終于收到復電,陳毅說:“中央這個來電好哦!”
1935年1月下旬,國民黨軍沿著貢江于都、會昌段兩頭推進,企圖將紅軍留守部隊壓縮在貢江東北狹小地區一舉殲滅。
突圍在即,項英于1月連電中共中央、中革軍委負責人,請求指示行動方針,然而一直到2月初仍未得到回音。這時,形勢更加緊張了,項英著急起來。2月4日這天是農歷大年初一,心情焦急的項英哪有過年的心思,又向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發去電報,報告“粵敵有企圖以三個團配合瑞會之右路向我圍攻提議”,提出“目前行動方針必須確定,是堅持現地,還是轉移方向,分散游擊及整個部署如何,均應早定,以便準備”。項英在電報中抱怨道:“中央與軍委自出動以來無指示,無回電,也不對全國布置總方針……極不妥當?!币蟆罢堉醒爰败娢⒓从懻摚⑴斡诩慈沾饛汀?。
遠隔數千里之外的項英哪里知道,這時中共中央領導人已發生變化,沒有回電也是有原因的。1935年1月15日至17日,中共中央在遵義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糾正了博古、李德的軍事指揮錯誤,結束了“左”傾教條主義錯誤在中央的統治,實現了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偉大的轉折。但是,在緊急的戰爭形勢下舉行的遵義會議,沒有全面地討論政治路線方面的問題。而要就多年來黨的工作中所有重大問題的是非展開討論,在這時候從各方面講都是不可能的。同時,遵義會議后,蔣介石為阻止中央紅軍北進四川同紅四方面軍匯合,或東出湖南同紅二、紅六軍團匯合,部署其嫡系部隊和川、黔、湘、滇、桂五省地方部隊數十萬兵力,從四面八方向遵義地區進逼,企圖在遵義一帶圍殲中央紅軍。軍情緊急,遵義會議后新的中央領導人的精力,主要是放在擺脫國民黨軍新的圍攻上,因此,對于項英屢電請示也就無暇顧及了。
2月4日,中共中央仍然沒有按照項英的請求回電。于是,項英又以中央分局的名義,于2月5日再次致電中共中央:“(一)根據目前形勢確定我們的行動方針,我們兩個意見:(1)為保持有生力量,留少數部隊及人員繼續在中區活動,大部集中過東河。但目前情況能否過了,尚成問題。(2)部隊以團為單位分散,主要方向如湘贛、饒和浦、閩贛。分局隨部隊行動,繼續在中區領導斗爭。(二)對各蘇區的領導,以后成大問題,如何解決?”電報最后要求:“以上請立復。遲則情況太緊張,則愈難?!?/p>
2月5日這天,中共中央轉戰到川滇黔交界的一個叫做“雞鳴三省”的地方,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進行分工,根據毛澤東的提議,決定由張聞天代替博古負中央總的責任(習慣上也稱之為總書記);決定以毛澤東為周恩來在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博古任紅軍總政治部代理主任。也就是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等對項英屢次來電要求決定行動方針問題進行了討論。當日,中央書記處以“萬萬火急”復電項英并轉中央分局,指示:“(甲)分局應在中央蘇區及其鄰近蘇區堅持游擊戰爭,目前的困難是能夠克服的,斗爭的前途是有利的。對這一基本原則不許可任何動搖。(乙)要立即改變你們的組織方式與斗爭方式,使與游擊戰爭的環境相適合,而目前許多龐大的后方機關部隊組織及許多老斗爭方式是不適合的。(丙)成立革命軍事委員會中區分會,以項英、陳毅、賀昌及其他二人組織之,項為主席。一切重要的軍事問題可經過軍委討論,分局則討論戰略戰術的基本方針。先此電達。決議詳情續告。”
盼望已久的中央指示終于來了,項英興奮地把陳毅等人叫過來,高聲喊道:“中央來電了!中央來電了!”
陳毅也十分高興,從項英手里接過電報,迫不及待地看下去。看著電報,陳毅的濃眉舒展了,這份電報明白地告訴他,他又有參與軍事決策和指揮權了。
看罷電報,陳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中央這個來電好哦!”
不過,陳毅也有些納悶,從電報的內容看,不像博古的僵硬教條的語言風格。他在內心里問自己,是不是毛澤東同志又指揮部隊了?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這是紅軍之福哇!
項英面帶慚愧地對陳毅檢討說:“老陳,中央的指示精神和你過去幾次提出的分散打游擊的意見是不謀而合。我過去沒有接受你的意見,搞大兵團作戰,造成部隊遭受嚴重損失,這是血的教訓呀!”
陳毅爽朗地笑道:“老項,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咱們要向前看。眼前,咱們要開個會,落實中央的指示精神?!?/p>
項英表示贊同,立即在他住的小屋里召開了中央分局會議。會議決定中央分局只留項英、陳毅、賀昌三人,實行集體領導,其他領導干部立即分散到各地領導斗爭。鑒于分局成員瞿秋白身體虛弱,原蘇維埃中央政府內務部代理部長何叔衡年近六旬,難以在游擊戰爭的環境中堅持,中央分局決定他們隨鄧子恢一起突圍,向福建轉移,準備經廣東、香港赴上海就醫。由于項英的妻子張亮此時有孕在身,行動不便,項英安排她隨鄧子恢、瞿秋白、何叔衡一起去福建。
1935年2月13日,中共中央給中央分局發來一份詳細的指示電,指出:“放在你們及中央區全黨面前的任務是堅持游擊戰爭,是動員廣大群眾用游擊戰爭堅忍頑強地反對敵人的堡壘主義與清剿政策?!彪妶笠螅阂贿B人左右的游擊隊,應是基干隊的普遍方式。較大的地區設置精干的獨立營,僅在幾個更好的地區設置更精干的獨立團。將多余的獨立團、營,都以小游擊隊的形式有計劃地分散行動。環境有利時集中起來,不利時分散下去。同時普遍發展群眾的游擊組,把多余的彈藥分給群眾,最好的干部到游擊隊去。電報還提出要徹底改變斗爭方式,一般都應由蘇區方式轉變為游擊區的方式。將秘密工作與游擊戰爭聯系起來,占領山地,靈活機動,伏擊襲擊,出奇制勝是游擊戰爭的基本原則。蠻打硬干,過分損傷自己是錯誤的。分兵抵御是沒有結果的。電報還指示:“龐大的機關立即縮小或取消,負責人隨游擊隊行動,得力干部分配到地方去。分局手里應有一獨立團,利用蔣粵接鄰,在贛南、閩西一帶活動,最忌膠著一地。地方領導機關亦然。”
陳毅在拿到這份電報后,反復閱讀、體會,心情十分振奮,認為它為中央蘇區以后的斗爭指明了方向,提出了正確的方法。這份電報使陳毅更進一步相信自己在看到中共中央2月5日電報時的猜想。以博古、李德的思維方式和水平,不可能發來這樣的電報,毛澤東可能已回到了中央領導崗位上了,因為只有他才能作出這樣的決斷,發來這樣的指示。
接到中共中央指示電后,項英立即主持召開有陳毅、賀昌等人參加的緊急會議,反復討論中央的指示,領會其精神。
陳毅在會上表示:“事到如今,只有突圍,沖殺出去,才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項英點頭說:“陳毅同志的意見和中央的指示精神是完全符合的,我同意。我們研究一下如何突圍。”
經過大家討論,會議決定將被圍困在于都地區的紅軍部隊分成九路突圍。
中共中央接連致電中央分局,就下一步的行動作出指示。項英最終采納了陳毅的建議,決定到贛粵邊的油山打游擊
就在突圍行動馬上實施時,2月23日,中共中央致電中央分局,就突圍問題作出明確指示,要求:“所有出發游擊的部隊,必須絕對輕裝,任何笨重的東西、行李都不應拿,以便利于迅速地運動。一切供給均應取之于活動地區。”“每一部隊不要擁擠很多的干部。即分局的一個團,也不應把分局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除項英、潭秋、賀昌三人外,其他同志可在其他部隊內負責工作。陳毅可獨立領導一個獨立團。分局帶的工作人員全部不應超過十人?!薄疤K區干部除分散到游擊隊去的外,應有一部分派回到被占領區域去,可能時最好是自己的家鄉,隱蔽在群眾中,進行與建立秘密工作。”“白區干部應盡量分散到白區,特別是鄰近白區去。游擊隊攜帶的多余的干部,應留給地方黨加強他們的領導。”“在游擊活動中,必須特別反對關門主義,反對機械地使用老蘇區的一切辦法的傾向,廣泛進行發動群眾的工作。知道利用一切開始時參加革命的小資產階級分子?!?/p>
可以明顯地看出,中共中央的這份指示電吸取了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初期的教訓。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初期,由于博古、李德沒有在廣大干部和戰士中對戰略轉移的目的和當時的形勢進行充分的解釋,所以戰略轉移變成了大搬家式的行動。紅軍帶著許多笨重的印刷機器、軍工機器等物資,形成一支龐大、累贅的隊伍,造成部隊行動遲緩,對于行軍打仗極為不利。這種狀況使紅軍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從長征開始,特別是經過湘江戰役,中央紅軍和中央機關人員已從出發時的8.6萬人銳減至3萬余人。但這些情況,項英、陳毅等人是不知道的。中共中央指示中央分局在突圍時注意這些問題,并特別要求反對“左”傾關門主義,可以說是“及時雨”,為中央分局布置突圍指明了方向。
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項英在離禾豐圩不遠的一個大屋里,召開了各部隊負責人參加的動員大會。項英在會上傳達了中共中央指示電的精神,并告訴大家:“我們要分散突圍,以后要單獨作戰,不能靠上面指揮,因為條件困難了。要保存有生力量,不能硬打硬拼。中央分局還在這里,不過作戰要靠你們?!?/p>
2月28日,中央分局又收到中共中央發來的電報。電報分為11個部分,簡要傳達了遵義會議的精神。項英、陳毅、賀昌等對中央的決定表示一致擁護。這份電報對項英本人的觸動是很大的。項英是“左”傾教條主義錯誤的執行者,博古、李德等在第五次反“圍剿”中推行的錯誤軍事指揮方針,他是贊成的。在中央紅軍戰略轉移后,他仍然堅持“左”的一套,采取大兵團作戰的方針,節節抵抗,沒有及時將留下來的紅軍部隊分散行動,使部隊有生力量遭受嚴重損失??粗@份電報,項英深為自己的錯誤而感到痛心。
3月9日,項英、陳毅、賀昌等率領由中央分局機關及紅七十團編成的4個大隊,準備從于都南部的上坪突圍。在突圍前,項英堅持要給中共中央發電報,報告突圍情況后再走。這時,由于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主力天天行軍作戰,電臺聯系十分困難,從下午1點開始直到下午3點,仍然沒有聯系上。這時,國民黨軍已越來越近,到處都是槍聲,情況十分危急。這時,部隊已經集合完畢,都等得十分焦急。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就會貽誤突圍時機,賀昌決定帶第三、第四大隊先行出發,搶在天黑前渡過濂江,沖出敵人的包圍圈。項英、陳毅則繼續等中央的電報。到了下午5點多,終于和中央聯系上了,項英指示立即給中央發電報,報告突圍的消息。
報務員以最快的速度,將突圍的部署發給了中共中央,并很快收到了回電。然而,回電譯不出來。顯然,中央的電報密碼換了。項英當然這時也想不到,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率領中央紅軍主力正在大踏步地和國民黨軍兜圈子,中革軍委二局頻頻偵破國民黨軍的電報,為了不使自己的電報密碼被敵人破譯,自己也頻頻更換密碼。負責發電報的機要部門大概疏忽了中央分局沒有新的密碼,結果使項英等電報白等了一下午。
時間已不允許再發電報給中共中央說明譯不出電報內容,項英只好忍痛命令埋掉電臺,燒毀密碼。從此,項英、陳毅同中共中央失去了聯系。
項英、陳毅率領著300余人的部隊剛一下山,就遭到了國民黨軍猛烈的火力封鎖。不久,前面探路的戰士回來報告:由于山洪暴發,濂江水猛漲,無法過河。陳毅和項英商量后,決定將部隊轉向安遠田心圩。不料,敵人在田心圩一帶埋伏了重兵,部隊一下子被打散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又匯合,部隊還剩下200多人。由于渡河受阻,部隊轉來轉去,只好退回上坪。
在上坪地區,項英、陳毅率領剩下的幾十個人,又試著進行突圍,但敵人包圍得很嚴密,都未成功。
鑒于到福建長汀這條路已幾經失利,陳毅建議到贛粵邊去。陳毅對贛粵邊的油山十分熟悉,早在1928年前后,他就在這里戰斗過。提起陳毅,當地群眾幾乎都知道。
項英聽了陳毅的建議,沒有馬上表態,擰著眉毛,背著手,在樹林里轉著圈思考起來。
陳毅見項英猶豫不決,又耐心地說服道:“分局在1934年11月就指示成立中共贛粵邊特委和軍分區,由李樂天、楊尚奎在那里領導開展游擊戰爭;幾天前,又派蔡會文、阮嘯仙、劉伯堅率獨立第六團前往。從目前敵情,從地理環境,從群眾基礎以及部隊力量等幾個方面綜合起來看,突圍到那里去是上上策。”
項英停下來,把手握成拳頭,下定了決心,說:“老陳,行,看來現在也只有到油山了?!?/p>
于是,項英、陳毅決定到油山去,與李樂天、楊尚奎領導的中共信康贛雄特委,以及剛突圍準備到油山的蔡會文率領的贛南省黨政軍機關及獨立第六團匯合,重新開展斗爭新局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