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奶奶之死

雪下得很大，如棉花般從灰白的天幕上掉下來。八個人抬著一口掉了漆的棺材，后面跟著幾個小孩，其中一個舉著一個小花圈，慢慢地走著……

秋蘭奶奶看著鍋里的一個紅薯，垂下了眼，嘆了一口氣，把紅薯吃了一半，就拄著拐杖走出了她那間破屋子。

秋蘭奶奶拄著拐杖來到了李大媽家，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吃到肉了。秋蘭奶奶笑著問：“大媳婦，在弄什么好吃的？”李大媽斜了秋蘭奶奶一眼，嘴角擠出一絲笑容，生硬地說：“兒子要帶著媳婦回來，我在做菜呢。”別看李大媽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在罵：“你這個老不死的，遲不來，早不來，偏在這節骨眼上來我家！”

“哦，原來是大孫子要回來啊。”秋蘭奶奶笑道，“大媳婦，你忙你的吧，我烤一會兒火就走。”李大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恨不得讓她趕快走。

過了一會兒，李大媽走到門口看了看，大聲地說：“兒子快回來了吧……媳婦可是城里人，有教養著呢……”秋蘭奶奶不等李大媽把話說完，就明白了李大媽的意思，她嘆了一口氣，心里想：走吧，別打攪人家團聚了。

秋蘭奶奶拄著拐杖蹣跚著離開了李大媽的家，李大媽看著秋蘭奶奶搖搖晃晃的身影，罵道：“真是個禍害！”然后李大媽重重地甩上了門。

秋蘭奶奶走著走著，就到了李老二家門口，他家門前停著一輛貨車。秋蘭奶奶想起李老二很久沒給她弄柴火了，她想去問問怎么回事。秋蘭奶奶推開李老二家的門時，李老二正在和一個人談論著什么。見秋蘭奶奶進來，李老二慌忙站了起來，對秋蘭奶奶說：“老嫂子，你今兒個怎么來了？”秋蘭奶奶剛想說明來意，可是有外人在，不好意思說，就笑道：“沒什么，我只是來看看你。”“哦。”李老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真怕秋蘭奶奶在這節骨眼上問他要柴火。

李老二對那人說：“我們到外面談吧。”李老二便和那人走到院子里，他又走回屋對秋蘭奶奶說：“老嫂子，你自己添柴火啊。”秋蘭奶奶望著李老二出去，將身子靠在了火炕邊。

李老二說：“三十塊錢一百斤，少一分也不賣。”那人遲疑了一會兒，說：“那好吧。”李老二呵呵地笑著，心想明天我又可以買彩票了，這次準能中。李老二忙著將柴火裝上車。秋蘭奶奶靠在門框上，看著李老二將一捆又一捆的柴火扛到車上，垂下了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個人拄著拐杖慢慢地離開了。

李老二看見秋蘭奶奶離開的身影，說：“老嫂子，走路注意點，別摔著！”秋蘭奶奶“哎”了一聲繼續默默地走著。秋蘭奶奶自己嘀咕著：“前年還好好的，怎么今年就變了呢，難道是他們嫌棄我了嗎？不該啊……”秋蘭奶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很慢很慢地走著。

冬天的天氣就是個冷，下午的時候又下起了雪，然后刮起了西北風。秋蘭奶奶的屋頂上鋪著的樹皮被風吹得“噼啪”作響，凜冽的寒風穿過破紙窗戶在屋子里打著旋兒，秋蘭奶奶躺在炕上，將那極薄的棉被極力地裹得緊一點，再緊一點，身子卻還是在不停地抖動著，她臉色慘白，眼神呆滯。

怒吼的風聲就像地獄里惡鬼的哭嚎。秋蘭奶奶想：我不會就這樣死了吧，我可不想死啊。這時，今天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似的重現在秋蘭奶奶眼前。唉，還是早些死了吧，不要再連累別人了。秋蘭奶奶想著想著，突然感到胸口被什么壓住了，喘不過氣來。秋蘭奶奶似乎看到她的老伴向她走來。她抬起手想去牽老伴的手，到半空后卻掉了下來，眼睛重重地閉上了。

雪下得更大了。

秋蘭奶奶的死是一個小孩發現的。秋蘭奶奶的一個親戚出了一口掉了漆的棺材，壽衣是秋蘭奶奶中年時自己置下的，已經褪色了，也將就著穿了。李老二狠下心買了個小花圈，算是幾十年交情吧。

第二天秋蘭奶奶就下葬了，那天雪下得特別大，如棉花般從灰白的天幕上掉下來。路凍住了，抬棺材的人各自在鞋上綁了幾根草繩。他們邊走邊談論著秋蘭奶奶……

點評

透過作者自然、簡練、入木三分的描寫，讀者能洞悉出社會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漫天飛雪的背景下，作者不僅呈現了垂暮孤老因得不到人間關愛而凄然離世的悲劇，更讓人在痛心之余去思考當代社會人情味缺失、人性丑惡等問題。

【作者系湖南省安化縣第一中學紫翎文學社社員，指導并置評：熊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