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市場立標準

幾經煎熬，終于等到3G牌照發放，而揭開面紗，其后的真實是否美麗？

隨著近日工信部、發改委和財政部宣布“改革重組與發放3G牌照相結合，重組完成后發放3G牌照”，令人期待已久的電信重組和3G牌照謎底終于揭開。這是一個構想巧妙、立意較高的方案。3G安排是其中的點睛之筆。

市場一如既往以短視的反應，對待中國這次頗具深意的布局。以高盛為代表的短線分析認為，內地電信業改革方案中，有四項政策均出乎意料，包括鼓勵移動通信運營商相互開放網間漫游業務，漫游結算等價格由政府制定，而重組后將發三張3G牌照以及中國政府還將大力支持自主創新等。高盛稱，此等政策對中移動非常不利。中移動的股價也果然跌了下來。

此前，中國移動2007年的收入是中國電信、中國網通、中國聯通三家運營商總和，利潤更是達到三家運營商總和的2倍。六家變為三家后，中國電信運營CDMA2000，新中國聯通運營WCDMA，中國移動運營TD-SCDMA。從表面上看，將鐵通和TD-SCDMA配置給中移動，是一種損有余而補不足的舉措，旨在恢復某種“均勢”。耐人尋味的是，有美國人已匆忙地將“大力支持自主創新”算到對中移動不利的帳上，顯示了一種特殊偏見。

我們需要深入琢磨中國在3G問題上“理性、穩妥”的潛臺詞是什么。幾年來國內關于3G的種種爭論，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接觸到了問題的深層實質？一種說法是，不急于發放3G牌照，是為了避免重蹈歐洲的覆轍。其實，歐洲出問題不在3G本身，而在拍賣牌照。中國又不準備拍賣牌照，何覆轍之有？一種說法是，不急于發放3G牌照，是為了等TD-SCDMA。確實，中國早在2005年3G條件就已成熟，說不是在等TD-SCDMA，也不是事實。但TD-SCDMA，乃至整個3G本身，并不能決定牌照時間，這從本次方案將3G與電信重組“打包”，即可見等待TD-SCDMA之說是不全面的。

事實上，“理性、穩妥”應從全局理解?，F在這個“三國演義”式的方案，體現了兩個主要考慮，三個一般考慮，都超越了運營商的層面，反映了中國人對現代化的某些深謀遠慮的想法。

中國電信領域的現代化，核心是生產方式的轉變。它涉及兩個核心，一是把先進生產力掌握在手中；一是把先進的生產關系掌握在手中。3G涉及前一方面，電信重組涉及后一方面。

3G為什么要等電信重組呢？因為如果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就會阻礙生產力發展。我們不能僅僅從帶寬理解3G的生產力含義，3G是一種新型生產力，新在它是一種融合型技術，要求打破固網、移動甚至廣電的界限。3G的技術融合，必然要求業務融合與產業融合。不發3G牌照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重組前業務融合與產業融合的條件不具備。以往的電信重組，是在技術分立而不是融合背景下發生的，因此關注點在業務分割和地域分割。如果將3G固化到這種體制中，電信現代化將陷入先易后難的泥潭。因此，“三國演義”方案的一個主要考慮，是強調全國性網絡、全業務經營的融合，通過這種方式解決資源配置和市場競爭問題。錢德勒的《信息改變美國——驅動國家轉型的力量》有一個主要觀點：共享信息基礎設施，是驅動國家轉型的力量。這是電信重組之上的大道理。以往體制不能共享信息基礎設施，不能共享網絡資源，要適應高水平生產力，所以必須改革。與此相比，3G不過是個很大的“小”問題，等一等也沒什么。

電信重組為什么要把3G當作一個王牌，留到最后呢？生產關系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調整，最終還是要發展自己的先進生產力。體現在這次方案的思路中，就是第二個主要考慮——提升自主創新能力。由中移動，而不光是大唐作為TD-SCDMA的龍頭，顯示了國家極大的決心；同時，選擇中移動，而不是中國電信、聯通，又體現了一種巧妙策略。李斯特的歷史學派經濟學認為，保護和發展本國生產力，是一國崛起中期的必然現象。顯然，這與自主生產力是否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不足，是沒有關系的。因為崛起本身，就是一個由“不行”到“行”的過程。不在自主創新上有所承擔、有所冒險，就成不了大器。從這個意義上說，有人主張越過3G，是一種單純技術觀點、一種短淺觀點。

另一些人在政府周圍游說來游說去，無非是讓政府放棄TD-SCDMA，用CDMA2000和WCDMA。應該說，在“三國演義”方案中，充分考慮了三種3G標準，體現了理性的態度。但如果游說的目的，不光限于讓CDMA2000和WCDMA生存，而是進而欲置TD-SCDMA于死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美國商務部副部長克里斯托夫·帕迪拉(Christopher Padilla)在中國的方案出臺前最后階段警告稱，中國開發獨一無二的自有3G標準將把外國競爭拒之門外，并將面臨“技術孤立”的風險，“偏離市場驅動下的全球經濟的發展方向”。帕迪拉先生難道忘記了，正是美國在1995年首先在自己本土采用和推廣，才扶起了CDMA；而當全球GSM市場遠遠大過CDMA市場時，美國也沒有因為“技術孤立”而順從更加國際化的GSM。中國發展TD-SCDMA，就是要學習美國人這種“護犢子”精神。

深入思考可以發現，這兩個主要考慮可以歸結到一點上：中國調整了市場與技術標準的關系。從“以市場換技術”，調整為“以市場立標準”?！耙允袌隽藴省?，就是市場在哪個國家，標準就由哪個國家來確定。標準由消費一方說了算。中國堅持TD-SCDMA，正是“市場驅動下”的行為；而電信重組，將理順這個市場，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作用，充分發揮市場競爭的作用。只不過中國不像美國那樣為了CDMA而不公平地排拒GSM，而是容下了CDMA2000和WCDMA，在標準問題上顯示了更加開放的精神。中國的網民超過了美國，將來3G用戶也可能超過美國。那時美國這個“小”市場，按市場經濟原則，也需要向中國這個大市場靠一靠才是。

現在這個“三國演義”式的方案，除了主要考慮外，還有三個一般考慮：提高產業服務水平，加強監管體系，普惠于老百姓。這是任何一個行業改革發展都要堅持的東西。翻開3G底牌，我們看到的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