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門坎

(4)東八西藏支隊覆滅

1939年5月28目的太陽終于從地平線上消失了。對日軍搜索隊隊長東八百藏而言，這是極其難熬的一天。他的快速支隊沒有重現上次交戰的“輝煌”，而是遭到了蘇蒙軍的激烈抵抗。進入東岸的蘇軍工兵連一次又一次地挫敗了東八百藏的迂回。對岸臺地上的蘇聯大炮更讓日本人支付了高昂的成本。到黃昏時分，東八百藏的隊伍已是死傷枕藉。

但在19時，東卻獲得了一支意外的援兵——第4中隊淺田忠義少尉指揮的1個小隊32人。該小隊本來的任務是奪取北部渡口。此后被附近的蘇蒙軍以及槍炮聲所吸引，急速開向南面，企圖與733高地附近的日軍合會。但在路上，他們從負傷的2個傳令兵口中獲悉了東搜索隊的困境。淺田當即決定：率隊救援東八百藏。

淺田的“拔刀相助”令東八百藏大為“感動”。不過，經過一天的拼耗，他手上的彈藥也幾乎耗盡。為了維持戰斗，東八百藏不得不向山縣請求支援。

21時30分前后，諾門坎戰區終于被黑夜所籠罩。東八百藏和他的部下們松了一口氣。因為黑暗讓對岸的蘇聯大炮不得不“休息”，使疲憊不堪的日本士兵獲得暫時的喘息。但平靜很快被打破I暗夜中傳來了蘇聯坦克發動機的聲音。晚22時10分，從西岸臺地上突然投射來三臺探照燈的強光，把日軍陣地照得通亮!緊隨而來的，是臺地上蘇軍迫擊炮、45毫米反坦克炮的兇猛射擊。蘇蒙軍的坦克和步兵也向日軍壓了過來。

搜索隊被迫全力迎戰!兩軍士兵以刺刀和手榴彈短兵相接!經過惡斗，日本人勉強擊退蘇軍，但自身的損失也無法承受：戰死19人，重傷40人，輕傷32人。總損失高達91人!戰死者中包括東八百藏手下的全部2個中隊長——第1中隊長青山喬大尉，第2中隊長河野嚴大尉。另有2名少尉戰死。

東八百藏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夜戰結束后，日軍匆忙修補了陣地。隨后，東將殘余的部下召集起來，要求決死戰。但在此時，東八百藏還存有絲希望，等待著主力部隊的救援。事實上，還在夜戰開始前的20時，他的援助請求就已經送到了山縣支隊本部。

山縣主力部隊的成員早就聽見了東搜索隊方面“炒暴豆”般的槍聲。但處于蘇軍坦克的不斷沖擊和炮火壓制之下，山縣也無力大規模救援，只能先給東補充彈藥。他先是派出由湯屋少尉指揮的一個彈藥補給班，乘一輛卡車前往。但湯屋小隊中途遭到蘇蒙軍的裝甲車和騎兵襲擊，幾乎全員覆滅；5月29日，山縣又派出第4中隊中野少尉所屬12人，改為徒步運送。卻依然運氣不佳，在距離東八百藏700～800米處被蘇蒙軍包圍，幾乎全部陣亡了。山縣又打算派出一些戰斗部隊，但考慮到本身兵力不足，最終也沒有成行。

彈盡援絕的東八百藏在劫難逃了。5月29日天明前(約3時)，蘇蒙軍再度向東部隊發起進攻，參戰兵員約300～400名。這次進攻再度被日軍擊退。但搜索隊也戰死數人，戰傷了12～13人。

陽光再次普照哈拉哈河兩岸的大地。蘇聯大炮也“蘇醒”了過來!當天，蘇軍第175炮兵團的1個連(4門)加入了轟擊的行列。憑借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紅軍的122榴彈炮、野炮、迫擊炮、反坦克炮一齊開火!山縣主力部隊的一名軍醫記錄了炮擊的實況：“濃煙滾滾，沙土飛揚，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嗓子干得冒火，一種不祥之兆籠罩著高地……大地隨著炮聲在抖動，我們趴在章魚罐式的戰壕里雙手合掌一個勁地祈禱。”

山縣支隊主力處境尚且如此，絕境中的搜索隊更是陷入了地獄!無數炮彈落下之際，血肉橫飛之司，堆積在陣地上的反坦克地雷被引爆，汽車熊熊燃燒!

蘇軍的坦克和步兵出現了。他們要把東八百藏的部下斬盡殺絕!5月29日清晨，蘇軍將預備隊第149摩步團投入反擊。在搜索隊當面，蘇軍展開如下兵力：左翼，機槍狙擊營第1連；中路，工兵連；右翼，第149摩步團第3營。日方記錄的蘇軍兵力為：(根據日軍陣地方位)右翼，100－150人，正面300人；左翼100～150人，伴隨有3輛坦克，二線約100人。蘇軍的進攻還得到了反坦克炮的直接支援。

東搜索隊殘存的幾十人以日本人慣有的方式拼死掙扎著。傷員、雇員、衛生兵和獸務下士官全部投入了戰斗，卻無法動搖蘇軍的絕對優勢；當蘇聯坦克沖殺過來時，日本人幾乎沒有任何反坦克手段。除了一些傷員外，東八百藏的突圍嘗試失敗了。戰至中午時分，搜索隊被完全包圍。表面看起來，蘇聯人的行動似乎不夠迅速。但這正是他們的戰術所在：鑒于前幾次攻擊的失敗，紅軍避免進行白刃近戰，盡量在日軍的射程以外用重火力進行壓制和殺傷。

15時，蘇蒙軍加緊了攻擊。他們一面繼續用火力壓制，一面以坦克步兵壓縮日軍陣地。很快逼近到投擲手榴彈的距離。東派出了最后的信使——鬼冢曹長。15時30分，鬼冢攜帶著東的遺書(戰前的5月24日寫成)，沖破蘇軍的火力封鎖突圍而出。17時50分，這個九死一生的信使終于到達了山縣支隊的本部。

此刻，搜索隊正迎來最后的毀滅18時，東八百藏及殘部約20人，向沖殺過來的蘇聯坦克發起最后沖鋒，最后全員斃命于荒野。外蒙方面對東八百藏之死的描述更富戲劇色彩。其第17騎兵團團長丹達爾中尉宣稱和東八百藏進行了格斗，最后用手槍將其射殺!對外蒙方面的此種說法，日本人固然予以否認，蘇聯資料也提出了反證。根據蘇方公布的作戰地圖，外蒙第6騎兵師5428日被日軍擊潰后，均退向胡魯斯臺河一線。其中外蒙遭遇的日軍為第64聯隊第4中隊和偽滿騎兵一部，并非東搜索隊。該團失敗后退向747高地附近，位于進攻蘇軍的最右側，與東支隊被殲地點根本也是南轅北轍。由此判斷，所謂外蒙團長“射殺”東八百藏的說法，頗值得懷疑。美國人則認為，東八百藏是被一名蘇聯步兵射殺的。

相對而言，蘇聯人對戰斗結局的描述倒是一如既往的刻板：“日終前，把日軍從哈拉哈河向東北方擊退了1.5～2公里。日軍確知自己的計劃已經破滅，又鑒于傷亡很大，決定向國境線(當然是蘇方主張的——筆者注)撤退，為此，從后方調來了輸送汽車”。

蘇聯人的這段描述大致正確。但他們看見的汽車卻未必是用來撤退的。在日本方面，戰斗結束后，山縣支隊慘敗，東搜索隊全軍覆沒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第23師團和關東軍司令部。小松原于5月30日向前線增派兵力。援兵由第71聯隊第2大隊馬場進少佐指揮，包括第71聯隊的步兵、機槍、速射炮各1個中隊，以及第71、72連隊的2個山炮中隊。總計5個中隊的援兵搭乘汽車，于30日下午17時開到戰場。

蘇聯人看見的汽車，或許就是馬場部隊。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蘇聯人最初也認為這些汽車是運送援兵的。但他們似乎還不怎么理解亞洲1人的思維：派來了援兵，并不意味著一定要繼續戰斗下去。

或許正是為了讓前線日軍明白這一點，諾門坎沖突的始作俑者政信也來到了戰場。而且還是以他慣用的鋪張方式，坐著飛機“華麗”地“從天而降”。一下飛機，他又以慣用的厚顏無恥，把苦戰數日、軍銜比他高麗級的山縣大佐臭罵了一頓。然后又鉆回機艙，匆匆飛離了戰場(帶著一個從東支隊逃生出來的傷兵)。不過，也正是這次“飛行臭罵”，規定了山縣下一步的任務：于5月30日發動“夜襲”，奪回東八百藏等人的尸體。

雖然日本官方史料對所謂“夜襲”大肆渲染。但如美國人所言，其實質恐怕只是一次單純的收尸行動。據參與行動的日本軍醫松本草平回憶，負責收尸的只有衛生班加15名步兵，搭乘3輛卡車。壓根就沒有什么“夜襲”的樣子。這是一個烏云遮月之夜，為了避免發出亮光被蘇蒙軍發現，手電筒也被黑布包裹起來，找尋工作頗為困難。直到兩匹奇跡般幸存的戰馬出現和指引，收尸隊才找到了戰場。根據同一材料，兼以日本官方史料的記載，發現東支隊葬身之處的時間是31日上午3時。坍塌的戰壕，燒焦的尸體，彌漫的惡臭，構成一幅陰森凄慘的地獄圖景。而蘇聯坦克的突然出現，更令收尸隊魂飛魄散!不過蘇聯人表現得很守規矩，沒有射擊掛出紅十字標志的衛生班卡車。沒有紅十字的步兵卡車卻被徹底摧毀，除了個化為血人的軍營逃脫外，14人全部死亡。作為“夜襲”的尾聲，在回收的40多具尸體中，居然突然站出了4、5個活人，把前來哀悼的日軍軍官嚇破了膽。

盡管沒有收回全部尸體，山縣的任務卻告一段落了。5月31日上午9時40分，他接到小松原的電文：“打掃完戰場后，部隊于31日夜間撤離戰場，經甘珠爾廟返回海拉爾”。夜間，日軍發起了壓制性炮擊。在炮火和夜色的掩護下，山縣支隊依次撤離戰場。

蘇聯人沒有阻擾日軍的撤退。他們堅信，日本人既然派出了援兵，勢必已經占據了戰場優勢。而為了避開“優勢日軍”的鋒芒，蘇聯人匆匆忙忙把部隊撤回了西岸。結果日本人卻沒有發起進攻，而是分散撤退了。直到發現汽車4天后，蘇軍才醒悟過來。但日軍已經放棄了戰場。

6月2日，山縣支隊于甘珠爾廟及阿穆古朗地區集中。同一天，師團長小松原也飛抵這一地區，前來吊唁戰死者，并給活人打氣。至此，所謂“第一次諾門坎事件”宣告結束。按日方統計，戰斗中共損失290人，其中死亡失蹤171人。偽滿軍的傷亡沒有見到準確數字。

蘇軍的損失也絕不輕微。其5月份傷亡為：死亡失蹤138人，受傷198人。損失10輛裝甲汽車，3門火炮和15輛汽車。外蒙軍總損失不詳，僅知道有33人被打死，損失3輛BA－6裝甲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