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掌心娃娃

男生一年我正上高三。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老師說我是塊讀書的料，我下決心要考上一所好大學。可是天有不測風云，離高考只差3個月的時候，父親突然病倒了。

那天晚上，勞作一天的父親正躺在椅子上休息。突然感覺雙腿有些麻木，緊接著就失去了知覺，不能動彈了。

父親是個洗沙工，為了多掙幾個錢供我念書成才，他不顧惜身體，長期浸在水中洗沙，因而患上了風濕性偏癱。醫生說，要想治好，父親必須每天打針吃藥，長期靜養。我不得不向學校請了長假，去醫院照護父親。

離開學校后，我一直沉浸在一種難以解脫的痛苦之中……

一天，我像往日一樣坐在父親的病床前。一邊替他揉搓麻木的雙腿，一邊暗自嘆息。突然，病房的門被吱的一聲推開了，進來一個小男孩兒。

他走到我的身邊，關切地問：“姐姐。你是在照看伯伯吧?”

“哦，是的。”我用手撫摸著小男孩兒紅色的氈帽，笑著問：“你是來看誰的?”

“我不是來看病人的……我是個小病號。”小男孩兒張張鼻翼，認真地說，“醫生說我的鼻子有點兒問題，爸爸就把我送來了，已經好多天了。”

小男孩兒用手指了指病床上我的父親，問：“姐姐，伯伯的病重嗎?你為什么愁眉苦臉的?”沒等我回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沖著我眨眨眼。做了個鬼臉，“在這兒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不一會兒，小男孩兒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一個30多歲清瘦的男人。他掙脫男人的手，跑了過來。一臉稚氣地說：“姐姐，我爸爸特會畫娃娃!”他伸出小手，舒展開來，掌心里跳出了一個用彩筆畫成的娃娃。“你看，手一展開，娃娃就笑了；手一縮起，娃娃就皺眉了，非常好玩的。”果然。隨著小小的手掌一張一合，掌心上那個可愛的娃娃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愁眉苦臉……我頓時被逗樂了。

“豆豆平時挺愛玩兒的，可在醫院里，哪有地方玩兒?我又沒空陪他，便在他的手掌上畫上這個娃娃，也算是個玩具吧。沒想到這個娃娃還特能解悶呢。”男人笑了笑，蒼白而瘦削的臉上有了一層紅暈，“豆豆說你一個人呆在這兒挺悶的，就讓我來了……”

小男孩兒走上前來，搖著我的手，眼里充滿了期待：“姐姐，也讓爸爸給你畫一個吧。我看你一個人挺可憐的，又沒人可說話。有了它解悶，你就會開心了。”

看著小男孩兒期盼的臉，我的心里頓時熱乎乎的，鼻子里有些酸澀，不覺間伸出了左手。

小男孩兒的父親從口袋里掏出一枝彩筆，細心地在我的掌心一筆一畫地繪了一個娃娃。隨著手掌的舒展。娃娃的嘴、鼻、眼、耳、臉一齊舒展開來，一臉燦爛；而手掌稍稍合攏，五官便擠做一團，變得愁眉苦臉了。

原本平淡無奇的掌心，畫上了這個娃娃后，如同添上了一道五彩亮麗的風景。是啊，我的心情不正像這個“掌心娃娃”。只要一直舒展，便會陽光燦爛嗎?我感激小男孩兒在我孤獨苦悶的時候送來了歡樂，一連幾天，都沒舍得洗去掌心上的娃娃，心情也漸漸地好了起來。

這天，我又像往常一樣坐在床前看著掌心上的娃娃，負責為我父親看病的女醫生走了過來。當我抬頭看她時，她正注視著我掌心里的娃娃。沒想到女醫生突然嘆了口氣，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我吃了一驚：上面竟然也畫著一個娃娃!

女醫生默默地低下頭，向我說起了小男孩兒令人心酸而感動的故事：

豆豆2歲時，母親因病去世，他一直由父親帶著。一天。他突然口鼻出血，鼻子還一陣陣地抽搐。送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是鼻癌!父親隱瞞了病情，讓兒子住進了醫院。

豆豆的父親下崗后沒有正式工作，收入很少。醫院開銷大。他便整日整夜地在外做搬運工，只能留下豆豆孤零零地呆在醫院里。但豆豆很聽話，也很懂事。每次父親來看他，他都裝出笑臉，講笑話給父親聽，逗得父親開懷大笑。對此，病房里的人都很感動。后來。父親在豆豆的掌心畫了一個娃娃，他就整天變著花樣玩那個娃娃。再后來，他看到一些病友總是不大開心，就讓父親給病友們都畫上了“掌心娃娃”。只要來了新病人，他就跑去給人家畫娃娃，逗人家笑，全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病痛……

女醫生聲音有些哽咽了，她用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左手掌心里的娃娃，眼中閃過一絲凄楚的淚光。

我扭頭跑出了病室，我要去看看豆豆。然而，他的病床上卻空蕩蕩的……

“豆豆呢?”我問病房里的人。奇怪的是，他們都不做聲，顧自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原來，豆豆從昨天下午起鼻子就一陣陣地疼痛，打針、化療都已失去了作用，醫生說可能是癌細胞擴散了。豆豆的父親聽人說省城有位專家能治這種病。今天早上就抱著兒子走了。

離開豆豆的病房，我的腳步有些踉蹌。我發現自己是多么懦弱：年僅6歲的豆豆都能堅強面對常人無法忍受的病痛，并且積極地去幫助別人，給別人帶來歡樂，而我呢?遇上一點兒小小的困難就低下了頭——相比豆豆的不幸，我的困境又算得了什么?我真是一個懦夫!

在后來的日子里，我用彩筆重新將那個“掌心娃娃”描了一遍，每天拿出來看幾遍，在默默為豆豆祈禱的同時，心中也生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從家里拿來了書本，一邊照看父親。一邊復習應考。功夫不負苦心人，我終于如愿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雖然這段往事已經過去了9年，但我從未忘記那個叫豆豆的小男孩兒，也從未丟棄“掌心娃娃”背后那種笑對人生的堅強態度。

責 編 吳 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