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大方過,在我們不掙錢或掙很少錢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大口抽煙,大聲說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而且怎么吃也不胖!我們大氣、豪爽,為朋友兩肋插滿鋼刀,我們的理想就是體有我有大家有。
那時我們沒錢。但只要手頭有個十塊八塊的,哥們兒來了也要請他出去下館子喝酒。
那時我們沒車。只坐得起火車。有時候有目的地,有時連目的地都沒有,手頭有倆錢夠坐火車夠住大車店式的旅館就走。
那時我們沒工作。我們那時都不想為別人工作。我們只想自己做老板。我們做不了老板,當然沒有穩定的收入,但我們那時豪氣接云天,視金錢如糞土。
我們沒有房子。我們四海為家,要房子干啥。有錢時就包下半月的旅館,沒錢了在鄉下住柴舍牛棚一樣瀟灑。
我們沒有女人,沒有孩子,飯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錢是一個掙了大家都花。
總之,那時我們什么都沒有。我們什么都沒有,但卻活得充實而自由,瀟灑而豪爽。我們沒錢,沒車,沒工作,但卻有大把的時間讀愛看的小說,尋很遠的朋友,我們沒家沒女人沒孩子,卻有多得數不清的朋友。
我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交了呢?
我們是先有了工作還是先有了女人?我們從什么時候先少了時間,然后開始少了朋友?我們開始有錢了,有錢了才讓我們意識到錢的重要。我們開始看緊了自己的口袋,我們越來越學會計算和算計,我們減少了請客的次數或干脆不再請客,我們學會了儲蓄學會了攢錢,就連我們的結婚也變得功利起來,因為那樣就可以有另外一個人和你一起攢錢。我們不自覺地成了金錢的奴隸,我們成為守財奴了。我們越變越小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舍得抽不舍得花。
我們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謹小慎微。領導的一個眼神,同事的一句暗示,老婆的一聲呵斥,我們都要仔細揣摩認真領會低聲下氣。我們害怕生病,是害怕自己家人生病,因為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嘛!我們不怕別人生病。我們淡漠,我們不聞,我們幸災樂禍,我們的同情心正在一點點麻木,我們的善良我們的憐憫仿佛被狗吃了。
我們開始有房子了。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串房檐了。我們有了一居、二居,有了三居、四居,有了別墅。我們開始當官了。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低聲下氣低三下四了。我們成了副科長、科長,成了副處長、處長,眼看著就要副局正局了。我們開始有女人了。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守著個黃臉婆了。我們有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了。我們外面彩旗飄飄,我們里面紅旗不倒。我們開始賭博了,我們不滿足一塊、兩塊、三十、五十了,我們不想賭國內開始賭國外了。
我們有錢,我們變得小氣了。
我們要想有好的車子和房子就得攢錢,我們攢不起錢就得貸款,利息升了又升,貸款長了又長,我們種地不交稅了,可我們還是種不出富裕。我們要去城里打工了,我們的工廠破產了,我們要去縣府、市府靜坐了;我們的買賣越開越多利潤越來越薄,只有公務員的工資越來越多,飯店歌廳越來越大。我們開出租被打劫,我們開始職場猝死。我們得了妄想病,憂郁癥。我們開始小偷小摸,大劫大搶,我們有了雞窩,有了黑社會,我們鋌而走險,我們殺人了,我們被槍斃了。
世界很大,我們很小,社會在發展,我們在變老。經濟的“急的屁”一個勁兒地增長,可我們卻變得越來越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