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認為真相只有一個,那你就錯了,尤其是在法庭上。當一個犯罪行為發生了,客理事實就無法再重新構建,決定案件勝負的關鍵是另一個真相……
“在法學院的第一天,教授就跟我說過,如果你老媽說她愛你,不要輕易相信……”
這是美國電影《一級恐懼》的開場對白中,著名的辯護律師馬丁·威爾說的話。教授這些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這么教育學生呢?
其實,教授的用心很良苦。他并不是讓學生去懷疑母愛,而是告訴學生:做律師的人永遠不要落入別人的邏輯中,不能跟著別人的思維去思維,必須要有自己的主張,特別是在法庭上,每個人說的好像都是真話,每個人好像都是無辜的。但是,事實“真相”總是只有一個,如果輕易地被他人的話語感動,很容易落入對方的圈套,敗訴也就無可避免,而這樣的人,就不適合做律師。
那么,怎樣才能做一個律師,尤其是好律師呢?馬丁給了我們答案:虛構真相。
不同的“真相”
在電影的開始,德高望重的芝加哥大主教羅西曼被殘忍地殺害了,身上被砍了78刀、雙眼被剜去、生殖器也被破壞了。警察很快在現場附近抓住了滿身鮮血的嫌疑人艾倫。這樣的暴行,即使在極少使用死刑的美國,也是罪大惡極,可以判死刑。
著名大律師馬丁·威爾決定受理此案。在拘留所,馬丁見到了面色蒼白、稚氣未脫的艾倫。艾倫有點口吃,像個靦腆的童子軍,很難將他與兇殘的殺人惡魔聯系在一起。
艾倫說,他曾是個流浪兒,是大主教收留了他,并讓他住在教堂還擔任輔祭——幫助神父祭祀的男童。主教對他來說,就像是父親。案發時,他正好去主教的書房還書,聽到里面有吵架聲,就走進臥室,結果發現主教躺在地上。到處都是血。有個人影正走近主教,看見他進來就走過來。之后,他就“失去時間”,什么都不記得了。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身上都是血,又聽見警笛聲,十分害怕就想逃跑。但他肯定不是自己干的。
這是艾倫所說的“真相”,而馬丁相信了他的說法,認定他是無辜的,并決定免費為他辯護。馬丁的辯護策略是:為法官和陪審團構造一個還有其他嫌疑人在場的“真相”,以此為艾倫開脫。同時,他還請了精神學專家給艾倫進行心理評估。不久,馬丁得知,案發后另一名輔祭也失蹤了,這使馬丁更確定艾倫的說法。
但是,檢察官、馬丁前女友珍娜認定的真相卻是:現場觸目驚心的照片顯示了兇犯的殘忍性,毀尸、虐尸,犯罪的性質極其惡劣。而當時,艾倫在現場滿身是血,結合其他很多證據,都表明他就是殺人惡魔。這就是控方認定的“真相”。
所有的現象都呈現在大家面前,但是,案發時的情況是怎么樣的,誰都無法知曉,只能憑著獲得的證據來推測、構建當時的“真相”。接下來,就是馬丁和珍娜的較量。
“真相”之間的對決
對于艾倫在現場滿身是血的事實,馬丁反駁:他只不過正好在現場,警察迫于壓力急于破案,才拿他當替罪羊,而刻意忽略另一個失蹤的輔祭。
珍娜又提出:艾倫有完美的暗殺條件。馬丁針鋒相對:主教曾被威脅過20次,其他人也可能作案,控方不愿說出來,卻單單認定艾倫。而且,控方根本找不到艾倫的謀殺動機,憑什么說是他殺了主教。
控方又拿一雙帶血的鞋作為證據,并傳喚一名警察證人。警察指出,在尸體周圍及現場留下的都是艾倫的鞋印,顯示他就是兇手。馬丁反詰:是否有可能存在第三人?警察說沒辦法證明有,馬丁馬上追問:“也沒辦法證明沒有?”警察承認了。馬丁接著問:“有沒有可能第三者,真正的兇手,有意避開一灘灘鮮血,或者趁被告昏倒,把他的指紋印到兇器上?”警察回答也有可能。珍娜構建的犯罪現場在馬丁的反駁下,逐一瓦解,失去說服力。
但案情有了突如其來的轉變。馬丁找到一盤至關重要的錄像帶:主教命令艾倫和另一名輔祭同時和他的女朋友性交取樂。這顯然能成為艾倫謀殺的動機,局勢對馬丁很不利。馬丁怒氣沖沖地找艾倫質問。結果,艾倫卻突然好像變了個人,變得暴力,并攻擊馬丁。他自稱“洛伊”,承認是他殺死了主教。但不久,“洛伊”又變回了艾倫,還說對剛才的一切毫無記憶。精神學專家說,這是典型的雙重人格。在被虐待至極度痛苦時,艾倫就會變成兇殘的洛伊。
這也意味著現場沒有第三人,馬丁構建的真相倒塌了。這時,請求精神病無罪辯護也晚了,因為審判中途不允許變更答辯理由,而且這盤錄像帶是偷來的,馬丁不能自己拿上法庭作為證據,怎么辦呢?狡猾的馬丁把錄像帶放在珍娜家門口,因為他知道珍娜無法抗拒可以證明艾倫殺人動機的誘惑。
果然,看過錄像帶的珍娜,在法庭上,想讓艾倫承認因為受不了強迫性交的恥辱而殺害了大主教,但話音剛落,艾倫突然從被告席跳出來,拼命掐著珍娜,法庭一片混亂,艾倫患有雙重人格癥就此得到了證明。
馬丁勝利了,他像是狡猾的狐貍,精心完成了自己完美的“真相構造”,呈現給大家一個失控的精神病患者,法官宣布重新審判。
“真相”在哪里?
在常人看來,真相只有一個,不會有不同的真相。但是,在馬丁看來,真相有很多種,而在法庭上起作用的那個真相,正是他為陪審團“虛構的真相”,一個犯罪行為一旦完成,犯罪當時的情形就成為過去式,人們無法回到過去“親歷”當時的犯罪經過。人們所看到、聽到的。只是通過證據“構造”出來的。這個構造的“真相”,和犯罪時的事實是否一致,誰都不知道。
但是,既然真相可以通過證據“構造”,那么,它就是可操作的。這也很容易理解,同一個證據在不同的人看來,也有不同的含義。例如,根據驗尸官的判斷,主教身上的刀傷是左撇子所為;但馬丁則認為,右撇子也能故意用左手作案,假裝左撇子。這是兩個不同的“真相”,馬丁瓦解了對被告極其不利的證據,因為被告正是左撇子,他的說法令人無法反駁。
他把教授的金科玉律發揮得淋漓盡致,不相信他人所說的“真相”,但諷刺的是,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犯了這個致命的錯誤,落人艾倫、或者說洛伊給他設下的陷阱,這把影片推向了最高潮。
勝利后的馬丁興奮地去探望艾倫,自得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著。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艾倫請他代向珍娜道歉,傷了她的脖子。馬丁隨口答應后,突然意識到艾倫在病情發作后應該什么都不記得。被識破的艾倫看著他猙獰地笑起來。
他這才明白了事實,而這個事實與他“構造的事實”相去甚遠:艾倫就是殺人兇手,他根本沒有雙重人格癥,影片的結尾,馬丁站在路邊,但是沒有路標。他為了幫當事人尋求正義,構建了所謂的“真相”,可這個真相居然和事實相差得那么遠,他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犯罪時的客觀事實與人們再構造出來的“真相”不同,正體現了人類理性的局限性,人類認識能力的有限性。雖然人們可以通過證據接近事實,但卻永遠無法與事實完全一致,有時甚至與真正的事實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