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純的山歌 甜甜的愛

2008年1月18日，天下著霏霏細雨，天寒地凍。廣西都安瑤族自治縣大瑤山深處弄明屯，當(dāng)縣委辦副主任周尚奉帶著受人委托的“年貨”與縣委辦的慰問品、慰問金一并送到韋桂祥和藍秀蓮的家時，39歲的韋桂祥和大他45歲的妻子藍秀蓮正坐在火灶邊取暖。

外面冷得人直打哆嗦，小屋里生了火，顯得格外溫暖。

韋桂祥舉著柴刀破竹條，準(zhǔn)備編雞籠，嫻熟利索的動作看起來并不像一個已經(jīng)雙目失明的殘疾人。

“桂祥，你編這些竹具做什么？”筆者疑惑地問。

“最近阿婆腰疼了，行動不方便，我想編點雞籠去賣。一個一兩塊錢呢，現(xiàn)在有空就做做，加上外面太冷，很難到地里干活。”韋桂祥回答道。阿婆，就是韋桂祥的妻子藍秀蓮，村里人都習(xí)慣喊她“藍阿婆”。

秀蓮在旁邊看韋桂祥做編織，銀發(fā)從帽檐邊露出來，依然整齊有序，藍秀蓮摸著頭發(fā)笑呵呵地說：“平時，桂祥一有空就為我梳理頭發(fā)。”

“那桂祥的頭發(fā)呢？”周尚奉好奇地問。

藍秀蓮笑了笑：“他頭發(fā)長了我就帶他出山上街去理發(fā)啊！”

這兩顆年紀相差近半個世紀的心靈，已相濡以沫地走過了15年。

● 山歌唱出的曠世奇緣

“阿姐啊

圓圓的月亮

代表我的心

阿弟啊

甜甜的餅兒

你一口我一口

月亮圓圓

餅兒甜甜

不分離

到永遠”

這是韋桂祥和藍秀蓮認識以后經(jīng)常唱的山歌。

韋桂祥從小眼睛就不好，白天看東西也是模模糊糊，到了夜晚幾乎什么也看不到。由于家里世代住在山上，靠幾畝薄田糊口，沒錢治療，到幾年前，韋桂祥的眼睛一點兒也看不見了。由于眼睛不好，韋桂祥沒有讀過一天書，更沒有走出過大山一次。直到有一天，一個從山外來的人改變了他的生活。那個人，就是藍秀蓮。

藍秀蓮今年已經(jīng)84歲，她這一輩子很苦。她很小的時候就給人做童養(yǎng)媳了，丈夫大她20歲。那時，年輕的她就盼望著在桂林師范學(xué)校上學(xué)的丈夫能早點回家和自己成親。藍秀蓮12歲的時候，她丈夫畢業(yè)留校當(dāng)了一名老師，并與她舉行了婚禮。結(jié)婚幾年后，藍秀蓮懷孕了。但這個小生命出生5個月后便夭折。藍秀蓮也因不能再生孩子被丈夫休掉。后來她又再婚，第二任丈夫是個小偷，還經(jīng)常對她拳打腳踢。他們不久也離婚了。

一次很偶然的機會，藍秀蓮到鄰村的姐姐家串門，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歌聲。唱歌的人，正是韋桂祥。他的歌聲里透著孤獨，這孤獨的聲音引起了藍秀蓮的共鳴。循著歌聲，藍秀蓮來到了韋桂祥家。此后，藍秀蓮經(jīng)常和韋桂祥一起勞作，對山歌的喜愛一下就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在勞動中，藍秀蓮對眼睛看不清楚的韋桂祥很照顧，兩個人一起勞動的時候總是很開心。

韋桂祥說：“除了父母親之外沒有什么人像她這樣關(guān)心我的。”愛情的火苗悄悄地在韋桂祥的心里燃燒起來。

● 驚世駭俗的求婚

隨著交往的逐漸加深，韋桂祥對藍秀蓮的好感越來越強烈，這讓他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和藍秀蓮結(jié)婚。

找了一個恰當(dāng)?shù)臋C會，韋桂祥對藍秀蓮說出了悶在心里許久不敢說出來的話：“我這么窮，一輩子也討不到老婆了。你又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我們兩個同病相憐。你和我結(jié)婚吧，這樣我們就可以在—起，相互照顧了。我還可以唱山歌給你聽……”

當(dāng)時的藍秀蓮很驚訝，后來她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形說：“我那時候聽了確實很驚訝，還把這件事情當(dāng)作天方夜譚的故事講給姐姐聽。”藍秀蓮很矛盾，她和韋桂祥在一起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很開心，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年齡和韋桂祥要相差45歲，她的心里就布滿了烏云。

在韋桂祥的一再追求下，藍秀蓮?fù)鈨蓚€人先偷偷地交往。對于這樣一對老少搭檔在一起，村里人并沒有在意。可不久，藍秀蓮的前夫找上門來，聲言要如何如何，韋桂祥怒了，他拿起棒子跑去，將藍秀蓮的前夫打跑了。也就是那天，韋桂祥向全村宣布，他要娶藍秀蓮做妻子，誰不同意他就揍誰，原本的地下戀情曝光在世人面前。

● 勇往無畏的幸福結(jié)合

韋桂祥的求婚宣言在一夜之間迅速地傳遍了方圓數(shù)百里瑤鄉(xiāng)，古老封建的弄明屯容不下這樣的“新鮮”結(jié)合，許多人對他們的愛情產(chǎn)生了質(zhì)疑，村子里的人認為韋桂祥才20歲，他可以認藍秀蓮為干媽甚至干奶奶，把她接到一起生活可以，但不能結(jié)為夫妻，否則人倫上說不過去。

“我們只想相偎相依過平靜的日子，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三道四。”面對好事者的議論紛紛，韋桂祥和藍秀蓮表現(xiàn)出異常的平靜，他們一如既往地演繹著自己的愛情。

藍秀蓮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形，激動地說：“當(dāng)初親人們都極力反對，連門都不讓進，就連老鄰居們也有很多閑話。我們也理解大家，畢竟我比他大了40多歲。”

1992年8月4日，24歲的韋桂祥不顧父母的反對和鄉(xiāng)親們的議論，跟69歲的藍秀蓮領(lǐng)回了大紅的結(jié)婚證。這一對年齡相差45歲的有情人終于結(jié)成了夫妻。

婚后不久，韋桂祥和藍秀蓮按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跟韋桂祥的父母分了家。弄明屯的耕地“碗一塊，瓢一塊，丟個草帽蓋一塊”，自然條件十分惡劣。他們夫妻倆現(xiàn)在的住所由木瓦房和茅草房組成，日常生活依靠耕種幾分山地，收獲的是微薄的玉米、紅薯、豆類，生活清苦。

3年后，韋桂祥的眼睛完全失明了，這個家所有的生活重擔(dān)幾乎都落在了藍秀蓮的肩上。每天清晨，山坳的羊腸小道上都會出現(xiàn)一老一少的身影：藍秀蓮肩挑農(nóng)具，牽著丈夫的手，到山坳里干活。為了生活，藍秀蓮不顧年事已高，常常爬進深山去砍柴，然后挑著柴走幾十里的山路，到鄉(xiāng)集市上去賣。另外，她還會專程從山上砍回些竹子，切割成蔑片，再用這些篾片編成籮筐，同樣拿去集市上賣，再買回些油鹽。

為了給妻子減輕一點家庭負擔(dān)，已看不見路的韋桂祥決定學(xué)著在黑暗中也能生活自如。他開始每日每日地嘗試摸索，一次一次地跌倒磕碰，幾年下來，韋桂祥已經(jīng)把家中及附近的—草一木“摸”熟。現(xiàn)在的他，可以獨自打豬草、喂雞、喂羊，熟練地做各種家務(wù)，而且他會每天熬好粥，等妻子回來—起吃。農(nóng)閑時，夫妻倆就手牽手去趕圩。

爬山累了，韋桂祥和藍秀蓮經(jīng)常坐在山道的樹下對歌，歌詞優(yōu)美而浪漫——“我們好比電線桿，電桿倒了，電線也會掉下來；我們好比一張板凳，少了一條腿，凳子就會站不穩(wěn)……”15年來，藍秀蓮跟韋桂祥這樣的“組合”構(gòu)成了弄明屯及通往各處山道上的一道搶眼的、獨特的“景觀”。當(dāng)?shù)赝兔穸颊f，藍秀蓮跟韋桂祥簡直是砣不離秤、秤不離砣。

● 真心祝福的社會力量

韋桂祥和藍秀蓮兩人彼此扶持的情義不僅傳遍了整個瑤鄉(xiāng)，也吸引了各個地方的媒體前來報道。最近，北京電視臺前來采訪，把韋桂祥和藍秀蓮的感人愛情故事錄制成《深山里的忘年戀》的紀錄片，一播出便引起轟動，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北京市總隊小廖看了以后，特地將500元人民幣寄給該縣縣委黃瀚影書記轉(zhuǎn)交這對夫妻。

柳州市退休夫婦李云華在電視上看到這對忘年夫妻為營造新生活的過程中遭受各種困難，慷慨解囊，捐款1000元人民幣，幫助他們。

“有當(dāng)?shù)攸h委、政府的關(guān)心支持和各方面友好人士的捐贈幫助，我們家目前狀況已經(jīng)好多了，雖然還欠債2000多元，但是治好桂祥的雙眼，是我一生的愿望。”藍秀蓮眼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前段時間，藍秀蓮在平整屋前菜園旁的一塊空地，她說：“為了不讓桂祥一個人孤孤單單，我死后就葬在這里。阿祥的眼睛看不見，我放心不下他，死了也要在旁邊陪著他。”

● 一生一世的未了情緣

清貧但是幸福的生活在繼續(xù)著，然而藍秀蓮畢竟年事已高，原本硬朗的身軀也慢慢不敵歲月流逝，時而有狀況出現(xiàn)。10月6日晚，藍秀蓮與往常不一樣，多煮了一些玉米飯，她對桂祥說：“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村里的‘五保公寓樓’住一個上午，下午我們買點豬肉回來過重陽節(jié)。”桂祥贊成她的意見，他倆一起吃晚餐，可是，桂祥卻發(fā)現(xiàn)秀蓮進飯卻比平時少了一些，就問：“秀蓮，你怎么吃的比以往少了半碗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秀蓮和氣地回答：“應(yīng)該沒事的。”

飯后，藍秀蓮覺得自己身體不適。隨后，桂祥勸她上床休息一下，但是她還掙扎著自己打水洗頭、洗澡。夜里，她的頭越來越痛，為了減輕疼痛，把頭抵在丈夫的胸膛上。韋桂祥心急如焚，要連夜出山去找醫(yī)生，但是藍秀蓮擔(dān)心他眼睛看不到，這樣連夜過山太危險了，于是她制止了韋桂祥。次日凌晨，韋桂祥不顧她的勸阻，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門，向眾親戚報信。幾個村民聽到消息后，尋找了擔(dān)架，趕了過來。不料，這時藍秀蓮已進入了彌留之際。韋桂祥抱著她，用自己的胸膛抵著妻子的頭部，緊緊握住秀蓮的雙手，不停地嗚咽著歌唱：“我心中愛人呀，我沒有什么對不起呀……”夜仍深，月兒朦朧，低沉悲哀籠罩著弄明屯。這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透進竹籬笆墻的縫隙時，藍秀蓮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自己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氣，韋桂祥悲痛欲絕，痛哭不止，他的兄嫂、堂叔等人一邊陪他落淚，一邊勸慰他。

10月7日下午17時，按照當(dāng)?shù)噩幾宓牧?xí)俗，村上的人都過來悼念。在對墓葬地的選擇上，韋桂祥不顧他人的勸阻，執(zhí)意要遵照妻子的遺愿，將她安葬在屋前，葬在那塊她親手平整的空地上。韋桂祥兩眼熬得紅腫了，飯也沒怎么下肚，他守在秀蓮墳?zāi)惯叄季d綿，愁腸百結(jié)，口里還喃喃著低吟：秀蓮啊，駕鶴仙去，何時復(fù)歸？韋桂祥一直痛哭不止，山歌連篇。他不停哭訴：“心中金龍，是我暖巢；堂里明燈，亮我心房……”一首又一首，悲愴的歌聲持續(xù)了很久很久，聞?wù)邿o不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