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科舉制度為唐代的統(tǒng)治階級提供了大量的人才。科舉制度始于隋代,完備于唐代,唐太宗、武則天、唐玄宗都是完善科舉制度的關(guān)鍵人物。這三位帝王在任其間,都涉及一句與人才遴選有關(guān)的話語,雖然只是短短三句話,卻仿佛三句讖語,隱約地預示著唐朝由盛及衰的發(fā)展歷史。
一、“天下英雄,入吾彀中”
說這句話的是唐太宗李世民,一代梟雄又是天下至尊的李世民尊重人才、愛護人才,頗有肚量和人情味,就比如他玩鷂子,其實一個帝王玩一個鷂子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見了魏徵他還是將鷂子藏在懷中,魏徵卻就是要壞他的雅興,裝著沒看見,找個借口,來了一席君臣的長談,談話中,唐太宗始終不敢將鷂子拿出來透氣,鷂子被活活憋死。
唐太宗雖然會惱火的罵魏徵鄉(xiāng)下佬,對他的敬重卻是一如既往。
貞觀初年,進士發(fā)榜的那天,唐太宗親自到端門去,看著剛考取的進士一個一個魚貫而出,他高興地說:“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彀中”是弓箭射程所及的范圍,喻指圈套或牢籠。唐太宗笑瞇瞇地說:英雄全部進入我的射程了!天下英雄全斃于太宗的掌心或說天下英雄全圈于唐太宗的牢籠——很讓人見到一種殘忍中的偉力。
唐太宗對英雄的網(wǎng)羅為他的江山奠定了三百年扎實的基礎(chǔ)。
之后,唐朝涌現(xiàn)出士人的人格顯得特別的健全,那是摒棄憂傷、悲愁、恐懼,卻樂觀、向上、友善、奔放的一個群體。盛唐士人的氣象比起其他朝代的“七賢”、“七子”、“八怪”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氣不敢出不知強多少倍。
二、“宰相因何失如此之人”
說此話之人是武則天。
時光如電,此時,唐朝過去六十年了。
要對武則天評價很難,就像她在墓前豎的無字碑一樣,任你評說。但武則天也是尊重人才、愛護人才的,也不乏肚量和人情味。
因為武則天生活荒淫,右補闕朱敬則曾向武則天勸諫說:縱欲不好,陛下內(nèi)寵(實指面首)已經(jīng)有了薛懷義、張易之、昌宗,應(yīng)該足夠了吧,如果再納面首入宮,是不合禮儀的……一個大臣,將君王的性生活擺在臺面上來說,君王不怒是很需要肚量的。事實證明武則天確也有容人之心。她說,不是你坦誠對我說起這事,我不知道會是這樣。于是賜給朱敬則彩綢百緞。我們不妨將慈禧的肚量和武則天對比著看。慈禧六十壽辰,重建頤和園,挪用海軍經(jīng)費,臣子上書請求停止,慈禧喝令:今日令吾不歡者,吾亦將令彼終生不歡。
駱賓王弱冠時為徐敬業(yè)寫討伐檄文,慷慨激昂,氣勢不凡,充斥著罵語,武則天卻邊讀邊贊嘆。當武則天讀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不由惶惑地問到:“誰寫的?”得知是駱賓王所作,武則天感嘆道:“宰相因何失如此之人?”
和慈禧太后比,武后的肚量固然已經(jīng)很大,他對人才也十分重視,但與唐太宗比起來,底氣不足了些,包容的雄心也不夠,天下英雄不入她的“彀中”了。
三、“野無遺賢”
“野無遺賢”的是李林甫對唐玄宗說的。時間又過去了九十年。
與貞觀初年的那次科舉人才濟濟魚貫而出的情況不同,此次考試居然沒有一個人考上,那屆考試,杜甫也參加了,唐玄宗很奇怪,但李林甫對自己陰謀搞鬼很是坦然,反而對唐玄宗道喜,說什么“野無遺賢”,民間再沒有人才可以挖掘了。進士科考的內(nèi)容是寫詩作賦,二十多歲就寫“一覽眾山小”的杜甫那時年近40,詩藝不說登峰造極,也至少出類撥萃了。
唐玄宗對人才的網(wǎng)羅能力可見一斑——不比武則天,更比不上唐太宗。
四、關(guān)于“野無遺賢”的補注
杜甫事件的十幾年前,就有了個孟浩然事件。
孟浩然曾去王維皇宮的辦公室玩,那天,玄宗突然來了,孟浩然慌忙躲到床下,玄宗得知,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叫孟浩然出來噓寒問暖,并讓孟浩然念詩,孟浩然興奮地大聲朗誦他的得意之作:北闕休上書……等讀到“不才名主棄”時,竟然動了玄宗的“天怒”——難道我不是“明主”?區(qū)區(qū)一句詩,斷了孟浩然的仕途之路,也斷了唐玄宗求取人才之路。
從“人吾彀中矣”豪語到“何失如此之人”的嘆息到所謂的“野無遺賢”的妄語,從太宗到武后到玄宗,三個時代三句話,歷經(jīng)了一個王朝的一百五十年的歷程,接著,我們仿佛看到了杜子美四處漂泊的苦楚身影、孟浩然隱居鹿門的不安的靈魂……終于,盛世大唐,由興而衰,接著,是令人千古嘆息的安史之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