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句話

我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對陌生人是，對朋友、對家人也是。

從小店門臉里的、校園路邊的公用電話，到宿舍201電話卡，到現在的手機時代，我與家里的通話一直保持著七句話。

第一句：吃飯了沒?回答總是吃了，或正在吃，或是飯正做著。

第二句：吃什么了?如果正吃、沒吃，就變化成在吃什么、做什么了。

第三句：多買點肉和骨頭、魚什么的，注意營養。

第四句：天氣冷么?夏天的時候，就會改成家里熱么，春秋就變化成暖和么、還熱么之類。

第五句：多穿點衣服，別凍感冒了。因季節變化成小心熱感冒、別咳嗽了云云。

第六句：家里生意好么?心里其實是知道打電話時家里的生意處于旺季還是淡季，忙還是不忙的。

第七句：你們多穿衣服別凍著，別太累著。要么就是注意早晚增減衣服、別嫌麻煩，不要心急、買賣損失不要放在心上。

這七句話，如果接電話的是父親，在聽完之后，我會加上一句讓母親來接電話；如果接電話的是母親，也會跟我父親講講。翻來覆去，重復一遍“對話錄”，總能打上二三十分鐘。之后，電話結束。

今天，母親照例是你要好好的，認真上班，努力工作，吃好，買點好衣服穿，這一番例行回答之后，忽然頓了零點零幾秒，補充了第八句話：你要自信啊。

這句“要自信”的新鮮詞，跟前七句從邏輯關系上顯得很突兀，并且從小學文化的母親嘴里說出來，更顯得有點幽默的成分?；叵肫饋恚窃从谏洗位丶议e聊時，我說到小時候家里情況不好，以致養成我現在的一些不良小性格，說了一句比如現在的我就很不自信。當時沒在意母親在一旁若有所思，沒想到她竟記下了!

我熱淚盈眶。

聞汪 摘自2008年10月10日《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