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欲望的夢工廠

2007 年7 月10 日， 下午16 點32 分50 秒。場記牌上顯示電影拍到此時已經用去70 卷35 毫米膠片。

此時，Carrie 的扮演者Sarah Jessica Parker 手捧玫瑰站在位于40 街第五和第六大道中間的拍攝現場若有所思， 導演Michael Patrick King 剛把情緒的拿捏要求說了一遍，Sarah 正凝著神想， 究竟要如何表達那種“不好的預感成真后的情緒崩潰”，今天要拍的是Big 逃婚的部分。而拍攝場地旁邊便是紐約公共圖書館——劇中Carrie 選中的那個擁有美好天花板的結婚殿堂。

此前兩點左右，“Carrie” 一行人在街邊的布賴恩公園酒店(Bryant ParkHotel) 里化妝換衣服， 穿婚紗可是件費力的事情， 盡管那件價值12000 英鎊的“Vivienne Westwood”美得幾乎讓Carrie腦溢血， 但是從重量上來說也不是省油的燈——《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黃袍重量大約在80 磅， 明顯讓周潤發行動不便——而Carrie 的婚紗三件套“Corset Top、內襯裙、不規則大擺裙”倒飭利索后估計比起“黃袍”來也輕不了多少。

在Carrie 她們化妝的當兒， 劇組服務人員一直忙于布景， 為了使畫面里的塞車更像那么回事兒， 布景師調來了一些私家車、出租車、自行車， 還有大量的群眾演員做背景。而真正那些數以千計尖叫等候的影迷， 劇組擔心會令場面失去控制而被保安攔在圈外。

Big 恐怕是第一個打扮停當在片場等候的人， 他的確是帥， 一出現旁邊就有影迷尖叫“你是唯一能讓我離開我丈夫的男人!”還有個淚眼婆娑的中年婦女跟維持秩序的保安說，“我是從波士頓趕來的啊， 你就讓我靠近點兒看不成嗎?”

回到16 點32 分， 隨著導演的一聲“Action!”主要的幾位演員走了一遍戲，Carrie 和Big 很是入戲， 尤其是Carrie 用花砸向Big 的時候， 旁邊不斷聽到群眾說“Oh My God”的嘖嘖聲。一場下來， 影迷群歡呼聲雷動， 這個時候， 通常“貝蒂”( 外號來自另一部風靡美國的劇集《丑女貝蒂》)就該上場了，她是唯一攔住這群瘋狂旁觀者的少數制片組助理之一， 只見她爬上了10 尺高的梯子， 手持擴音器對著眾人大喊“退后!”“保持安靜!”“不要入畫!”她成功地獲得了劇組一致認可的“擴音器貝蒂”這個外號。

這場戲一共拍了4 條， 每條結束導演說再來一遍的時候， 就見片場保潔以最快的速度沖上前去清理地上零落的玫瑰花瓣， 以保證下一次Carrie 用花砸Big 之前地面是干凈的。

這場戲是整個《欲望都市》(SATC)電影版里的一個重頭， 所以在收工后，劇組工作人員聚到了拍攝地旁邊的Bryant Grill 餐廳進行慶祝， 餐廳早已為此做好準備， 一大早便將“今日私人聚會， 不對外開放”的通知貼到了門口。

★欲望背后的操盤手

美國電影從流程上來說， 無異于一條成熟運作的工業鏈條， 其間制片人、導演、編輯、演員、攝影、剪輯、選角導演、藝術指導、美術設計、布景師、服裝設計、視覺特效、副導演/ 導演助理按崗位劃分站在自己的流水線上， 將一條條運送過來的“大馬哈魚”按照既定的標準解構， 最后再由制作/ 發行公司販賣給觀眾。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欲望都市》和《功夫熊貓》沒什么太大差異。

這就好比企業， 部門組織結構大同小異， 而是“別的什么”造就了它們的不同。這個“別的什么”， 可能是產品、行銷理念、品牌印象以及做這件事的人。如果從這個層面上來講，SATC 的賣點便是: 性話題披上了紙醉金迷的都市外衣，而且從1998 年開始， 對觀眾用劇集的方式狂轟濫炸了6 年—不， 應該算10年， 電影開拍前的那4 年， 根本也不是SATC 的空窗期。

還有那群因這10 年光陰打磨得愈加精明聰穎的主創人員， 身為導演和編劇的Michael Patrick King， 奢侈品混搭天后級人物Patricia Field， 還有那個雖然被惡評“臉至少有一公里長”但仍是無可非議的“欲望都市ICON”的SarahJessica Parker。甚至， 連《欲望都市》小說的原作者Candace Bushnell， 也搭著SATC 的順風車， 做了另一部討巧的劇集《口紅森林》。

★喜憂參半的“欲望”之旅

話說回來， 盡管SATC 有6 年的優良收視記錄， 但在籌拍電影版的過程里也同樣阻礙重重。比如劇本，MichaelPatrick King 原本試圖在電影劇本里展現更多的信息和人物關系， 但是如何能在兩個小時的時間內同時展開4 條人物主線， 每條線路都清晰且跌宕起伏， 而且還要照顧到沒有看過SATC 劇集版本的觀眾在解讀電影時不會有斷檔的問題， 同時還要保證那些超級大牌亮相的足夠時間和空間#8943;#8943;King 也覺得頭疼。

所以King 盡量把一些不必要出現的人物做了刪減， 比如他曾在劇本里給Charlotte 安排了一位性感保姆來使她的婚姻沖突戲劇化， 但后來在精簡故事時給刪掉了，Charlotte 才因此成為片中唯一過著完美家庭生活的人。

而且他剛寫完劇本， WGA( 美國作家協會) 就宣布罷工， 這導致他只有三個晚上的時間可以做最后修改， 而且電影一旦開拍King 就無法再修改劇本——而之前制作劇集時的編劇流程會比這個周詳得多， 像大多數美國電視劇那樣， 采用的方式一般是“主筆設計情節， 專人編寫提綱， 專人撰寫對白， 總編劇匯成腳本， 制片人和導演作前期籌備、拍攝、后期制作”。它們都有一個龐大的編導小組進行劇本的反復推敲。而對King 來說， 當時各方面的主客觀因素都使得他不能再做醞釀， 這直接導致電影情節上不夠緊密。至少在一些人看來會覺得電影前面部分時尚元素的鋪陳和強調太多， 情節的展開幾乎是從Big 逃婚才開始的。

此外， 拍攝時間也是一個問題，“2007 年5 月份劇組連劇本都還沒有，結果6 月份就要把拍攝具體到日程”。而且就在5 月，SATC 的負責人、HBO的CEO Chris Albrecht 突然離職， 這給電影的開拍帶來了“毀滅性沖擊”——HBO 不再獨立出資拍這部電影， 而最初這部電影的預算為6500 萬美元。

作為主角的Sarah Jessica Parker后來回憶說，“一夕之間， 我們連攝影棚都沒有了。我作為制作人同另一位制作人John P. Melfi 開始在時代華納(TimeWarner) 旗下的各個子公司之間游說， 并且向HBO 的姊妹公司新線(New Line)尋求幫助。直到7 月， 一筆6000 萬的預算的進入才讓電影得以重新上馬。”

然而當一切重回軌道之后才發現拍攝時間變得非常緊張， 整個拍攝花去了69 天， 在2008 年1 月15 日， 電影版的SATC 開始了后期制作。John P. Melfi 說，這是他一生中制作的最快的電影。

盡管類似“ 劇組為了呈現當年Carrie 房間里的樣子而不得不向一些他們過去捐贈家具出去的博物館進行協商借回， 結果對方還不同意， 劇組只能重新想辦法去籌辦當時的家具”這樣的事情間歇性發生， 但這并不意味著SATC的欲望之旅處處都是障礙。

比如劇本有一幕場景要求4 位主角要出現在布賴恩公園(Bryant Park) 的紐約時裝周上， 但是這個時候時裝周根本還沒有開始， 結果時裝周的贊助商梅塞德斯- 奔馳愿意出手相助， 為其提前搭建布景。甚至， 紐約市為了方便SATC拍部分鏡頭還移除了一部分路牌供其拍攝——在劇集里，Carrie 公寓的地址是72 街， 在第三大道和列克星頓大道中，但是實拍的公寓地址其實是在下城西村的Perry 街66 號。

不管SATC 劇組背后經歷了多少阻礙或得到了多少幫助， 電影版《欲望都市》總算像其劇中的主人公一樣， 一身迤邐地走了出來。影片5 月30 日在紐約首映當天， 女性觀眾的比例高達85%，僅周末票房就達到5574 萬美元。女人們花兩個小時看電影， 卻花超過一個月的時間研究電影里的衣飾和牌子， 為有些疲軟的美國消費市場帶來超乎預期的消費力， 這就是“時尚包裝”的力量。

★欲望的“包裝成功學”

Patricia Field 是SATC 幕后操盤手中最值得拿出來說道的一個。如果說《欲望都市》里的“欲望”是上層建筑， 那么“都市”( 也可以稱為物質) 便是經濟基礎。而Patricia Field 便是這個欲望巴比倫的物質建造者。作為SATC、《穿Prada 的女魔頭》、《丑女貝蒂》這幾部將劇情和品牌行情一起齊頭并進的影視劇的服裝設計來說，Patricia Field 的名號無異于票房靈藥。

她有著屬于自己的一套搭衣成功學， 首先， 選擇的品牌一定是超級大牌。Patricia 的邏輯是， 要表現時裝的奢華和時尚， 就必須展示出時裝界最權威、值得追捧的一面。Patricia 對品牌的苛刻讓她長年累月只跟世界一流的服裝品牌打交道， 或許可以這么說，Patricia 的穿衣哲學之所以成功， 是因為她首先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不過話也說回來，Patricia 之所以能如此氣定神閑地只跟超級大牌打交道， 在于還在拍連續劇集時， 她就每集擁有2.9 萬美元的服裝預算。

SATC 作為劇集時， 很舍得花一整集的篇幅去描述某位主角跟時尚物件之間擦出的火花。比如Samantha 為了得到一個Hermes 的Birkin Bag 耍出的種種手段， 又或者是長篇贅述Carrie 帶著她不知是第幾任男友去PRADA 膜拜;再不然就是在街巷轉角遇到劫匪， 結果對方不要財色， 只是擄走了Carrie 腳上那雙Manolo Blahnik， 也許只有看到這些情節時， 你才會有那么一丁點兒意識到， 在這些劇情發展的背后，Patricia 做了怎樣的手腳。

這便是屬于Patricia 搭衣成功學的第二招， 或者可以叫做“Win to Win”，借了超級大牌的東風， 同時知道如何在符合劇情發展需要的同時盡量“不露聲色”地展現大牌的時尚影響力——“不露聲色”四個字我用得比較心虛， 其實Patricia 根本是明目張膽地使那些主角們成為物質的擁躉者， 照Carrie那個換服裝的速度和衣服質量， 她根本不可能是寫專欄的作者， 倒活脫脫像是希爾頓酒店的繼承人， 且名字應該改成Paris。

不管如何， 長年累月的“物質影視劇”拍下來，Patricia 積累了一大票時裝界的人脈， 以及自己的影響力。各家品牌的設計師爭先恐后地把新品捧給Patricia， 甚至“如果接到她打來借衣服的電話， 會高興地跳起來!”所以當《欲望都市》電影版籌拍時，Manolo Blahnik甚至愿意為影片專門設計了一款鞋子，就是在影片中至少出現了3 次、象征著Carrie 和Big 愛情結尾符的那雙。難怪導演King 開玩笑說SATC 甚至可以改名叫做“there will be shoes”。

Patricia 搭衣成功學的第三招， 便是深入研究劇中人物性格。為什么我們可以在看到一件衣服時在心里暗想: 唔，這絕對適合Carrie， 或者， 天哪，Carrie如果穿上這個簡直成了什么樣子， 這衣服根本是為Samantha 準備的嘛!

為什么可以做到這樣? 用波士頓咨詢集團消費者行為業務合伙人凱特·塞勒的話來做注腳便是: 這一切之所以成為可能， 其原因在于電影中的人物特征是靠她們的行頭和所用產品來定義的。比如Carrie是一個追逐時尚、有想象力的作家， 因此她用的是一臺有設計功能的蘋果Mac 電腦， 穿的衣服也更能看出“心思”。而其他女主角——Samantha 會大量使用夸張的墊肩和帶切口的裙子; 追求安穩的Charlotte則多會穿一些矜持的裙子、罩衫; 律師Miranda 則會多些顏色保守的公文包和套裝。

所以， 盡管SATC 電影版里出現了300 多套衣服， 超過50 個時裝品牌， 女主角Carrie 平均一分半鐘換一套衣服，但在眼花繚亂之余不會出現“跳Tone”的感覺， 不會覺得Samantha 的衣服跑到Charlotte 身上去了。這說明的當然不只是Patricia 彪悍的“MixMatch”功力， 更多的， 是她吃透了這幾個人的性格特質。雖然有人質疑她的原創性，“但其實在一大堆衣帽包鞋中找出最能體現角色氣質的服飾搭配， 才真正是一個優秀的服裝指導該做的事。”

張愛玲曾經說過一句話，“ 衣服是一種語言， 是表達人生的一種袖珍戲劇。”其實本質就是這樣， 而Patricia 深諳此道。如果說Carrie 在劇中是用文字和自己的人生闡述欲望的話，Patricia 便是用衣飾來表達每個人不同的欲望。

★欲望驅動利潤溫床

SATC 說白了， 就是一場時尚奢侈品的文化營銷。這其實也是劇組做電影版的主要原因之一。且不說電影里處處流露出來的大牌痕跡——Carrie 沒寫幾個字，卻出現了好幾次鏡頭的蘋果Macbook Pro;Samantha的iPhone;Mercedes-Benz 時尚周上的碩大LOGO; 還有可口可樂旗下的維生素飲料Glacéau Vitaminwater深怕不夠顯眼， 時裝周上人人座位下都放了一瓶，Starbucks 也不厭其煩地來插一腳。

甚至湊熱鬧的還包括出版物，《華爾街日報》(TheWall Street Journal) 是Big 的床頭讀物， 兩人的訂婚消息則刊發在New York Post 的第六頁——全紐約最著名的報紙八卦版面上。Carrie 呢， 拎著本《VOGUE》滿世界跑， 甚至還“跑”到了《VOGUE》美國版的雜志編輯部當了兩回“假新娘”( 一回在電影里， 一回在《VOGUE》美國版的6 月刊里)。

看著這些或巧妙或生硬的“ 植入式廣告”， 你不得不感嘆美國電影夢幻結合現實的成熟度是如此之高，Sarah Jessica Parker 對此解釋道:“這是當前運作一部影片的慣用手法，King 以及其他劇組人員眾口一詞地認為這絕對是跟劇情相關的， 并不牽強。”

好吧， 巧妙也好笨拙也罷， 誰在乎呢? 這不恰巧就是物質百態的一種表達方式么? 或許， 這些潛藏在劇情和視覺表現底下的物質磋商， 才能真正觸及到“ 欲望都市”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