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身份與公民人格：和諧社會中人的身份基礎與教育訴求

　　公民是現代國家中普遍的成員身份與法定地位，是“人的自然依賴性所能采取的唯一的合法形式”，是現代社會人們處理相互關系的身份基礎，沃爾澤認為，“在人類某些共同體里，我們互相分配的首要善是成員資格。我們在成員資格方面所做的一切建構著我們所有其他的分配選擇：它決定了我們與誰一起做那些選擇，我們要求誰的服從并從他們身上征稅，以及我們給誰分配物品和服務。”確定社會成員身份是決定其他社會安排的前提和基礎，這樣才能“使所有共同體成員能夠基于那些確定他的成員身份的條件，盡可能好地生活，這是社會共同體的利益所在，也是伙伴關系的原則所要求的。”公民身份有助于維系社會規則、協調社會關系、凝聚社會價值。構建和諧社會，必須以公民身份為基礎和依托，開展公民教育，發展公民人格，培養合格公民。
　　
　　一、公民身份是構建和諧社會的身份基礎
　　
　　構建公民身份與構建和諧社會是同步的事情。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期，轉型社會盼最大特征就是原來由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逐步地市場化，社會成員承擔的權利和義務的重新調整容易導致種種不和諧的因素。要克服轉型社會的“斷裂”和“失衡”，構建和諧社會，必須從構建公民身份著手來構建和諧社會。
　　公民身份牽涉到人與人、人與國家的復雜關系，而且這種關系還處于發展變動之中，所以很難有一個簡單、靜止、古今中外一體適用的定義。佛克隊為：“公民身份指該社會成員的特定地位，其內涵包括了各種權利、法律與社會責任，并堅持平等、正義與自治的價值。……唯有人們認清阻礙公民身份落實的障礙，并予以清除之后，這個身份才能產生豐富的意涵。”雅諾斯基認為：“公民身份是個人在一民族國家中，在特定平等水平上，具有一定普遍性權利與義務的被動及主動的成員身份。”認為，公民身份包含著權利和義務兩個維度，它是公民直接與政治共同體尤其是共和國之間發生分配、調整權利和義務關系的資格。
　　中國古代歷史上未曾出現過公民身份，它產生于古希臘的城邦國家，隨著西方市場社會的崛起，內容慢慢獲得充實，從社會的一小部分團體逐步地向全體社會成員擴展。英國社會學家馬歇爾比較系統地闡述了公民身份的歷史演化進程。它表現為公民身份民事的要素、政治的要素和社會的要素(即三種基本的權利)以及與之相關的社會制度安排的發展過程。“在馬歇爾看來，公民身份問題從本質上講在于如何保證每個人被作為完整而平等的社會成員來對待。要保證這種意義上的成員資格，就必須不斷增加公民權利。”就中國而言，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始，就首先通過計劃體制下的社會保障制度建立了社會權利，惠及社會上大部分成員。公民身份的另外兩種權利，即私人權利和政治權利相對萎縮。改革開放后，私人權利的一部分要素首先得到發育：社會成員個人自由締結契約和占有財產的權利以及與之相應的法律體系也得到了發展。但是，社會權利卻被急劇地削弱了，教育、醫療、住宅、養老等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制度無一例外地在轉型期遭受了市場化的沖擊。政治權利則在城鄉社會的村委會和街道社區等微觀層面上緩慢發展。公民身份的這種發育雖然不夠均衡，但對于構建和諧社會和發展成熟的公民社會仍然具有重要價值。
　　褚松燕認為；“以公民社會為依托的現代公民資格由于涵蓋以公共權力為后盾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從而為公民個人存在和平等發展提供了全方位的保護。”具體來講，公民身份的保護作用和重要價值在于以下幾點。第一，公民身份將具有不同自然身份與社會身份的社會成員整合成現代國家的成員，在全社會范圍內確立起普遍適用的成員關系，使得人們能夠形成有效的社會預期。第二，公民身份通過政治與法律安排的形式落實主權在民原則，賦予人們設計、制定與實施社會規則的權利和參與解決利益分歧與沖突的資格。公民身份不僅能夠“依據尊重他人權利的原則以及為這些權利所依賴的共同體的存續所負起的義務，來治理社會”，還“具有強大的能量，可挑戰社會內部以及社會之間的不正義。”第三，公民身份是達成政治共識和維持統治的關鍵，它“可以創造出合乎正當性的強烈認同。公民身份主張所有人應彼此平等對待，所以能夠消解造成社會緊張，威脅社會秩序的根源。其次，由于能夠同時照顧到權利、法律與社會責任等理想，建構出所有成員榮辱與共的社會生活方式，公民身份也能以合乎正義的方式，解決資源分配與管理問題。”第四，公民身份也是公共生活交往的身份基礎。市場經濟的發展使人口流動空前加劇，大大拓寬了人們的交往范圍和社會接觸面，社會也從“熟人社會”轉變為“陌生人社會”。公民身份作為“陌生人社會”中“一般他者”之間交往的身份形式，使交往擺脫了親情關系和感情關系，降低了交往成本，有助于社會成員發展交往與合作。由此可見。現代大型社會和民主國家只有在公民身份的基礎上才可能組織和諧有序、文明的公共生活。
　　構建公民身份與構建和諧社會是同步的事情。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期，轉型社會的最大特征就是原來由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逐步地市場化，社會成員承擔的權利和義務的重新、調整容易導致種種不和諧的因素。要克服轉型社會的“斷裂”和“失衡”(孫立平教授語)，構建和諧社會，必須從構建公民身份著手。如果國家能夠逐步克服官民對立思想和多數重要思想，尊重、善待其公民，尊重公民個人的獨立性、公民關系的平等性與公民在國家中的主體性地位，合理劃分不同公民應該承擔的權利與義務，在物質上與心理上不對公民實施任何制度性歧視和差別對待，保障公民具有參與社會管理的平等機會，為提升公民能力創造條件，那么，這樣的國家和社會必然是和諧的、文明的國家和社會。
　　
　　二、公民人格是和諧社會教育的目的性訴求
　　
　　從本質上來看，，公民道德是一個發展健全的公民社會自我培育的道德，是社會成員通過公共生活領域中共同的生活經驗確定下來的普遍規則和共同習慣，是一種通過公共生活交往實踐而積累的社會資本。
　　在現實生活中，社會成員擁有憲法和法律所承認的公民身份并不等于他們就會自，覺地履行公民的責任和義務，“每個社會成員只有行使了公民責任和義務，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公民。”成為合格公民，意味著要形成公民意識、養成公民人格，真正，發揮公民的價值和作用。所謂公民人格，指的是公民在社會的、政治的、法律的公共生活領域中應當具有的穩定的心理狀態。對公共事務有著強烈的關懷、富有公民道德、熱心政治參與是公民人格的體現。
　　我們以馬克思為例來說明公民人格，這樣有助于我們直觀地理解公民人格所體現的強烈的認同本質。1848年3月，馬克思正在荷蘭旅行，通過閱讀當地報紙，馬克思切身感到活在“極其可惡的專制制度”之下的德國人與當時荷蘭人相比而言，“一個最尋常的荷蘭人也比一個最偉大的德國人強，因為不管怎樣他總算是一個公民”，“連最缺乏民族自尊心的人也不能不感到這種民族恥辱”，“這種民族恥辱”讓馬克思“羞愧得無地自容”。可見，公民人格包含著公民對于公民身份、政治共同體、公民彼此間的相互認同。公民身份使得公民能夠參與公共生活，獲得公共承認和尊重，“比起其他各種社會身份，更能夠滿足人類的根本政治需要，也就是黑格爾所說的‘獲得承認的需要’，賦予一個人公民身份意味著這個人為整個共同體接納，承認他對共同體的貢獻，同時也承認他的個體自主性性格。”所以公民對公民身份的認同比較自然。
　　公民對于共同體的認同要通過參與公共生活來完成，這種參與應該是一種決策和選擇階段的介入和能力建設。健康的共同體離不開積極的公民認同和公民行動，“不參與公共行動的公民至多是一群潛在的公民。”通過普遍的、高品質的參與，“個人將他們自己界定為公民，并且聚合起來直接解決沖突、達到目的或執行政策時，這個概念才能獲得一種具體感和純粹的真實。……公民身份使公民行動知曉了公共性和正義的必要常識，而政治活動則教會了個人作為公民如何進行公共的思考。政治成為了其自身的大學，公民身份成為其自身的訓練場，并且參與成為其自身的老師。”馬克思也認為，市民本身在市民社會中只是作為處在國家之外、與政治國家沒有關系的一個私人而存在著的，市民“要成為真正的公民，獲得政治意義和政治效能，就應該走出自己的市民現實性的范圍，擺脫這種現實性，離開這整個的組織而進入自己的個體性，因為他暴露出來的個體性本身是他為自己的公民身份找到的唯一存在形式。……只有在他同各種單獨存在的共同體的矛盾中，只有作為個人，他才能成為公民”。他還從政治解放和人類解放的角度闡述了公民回歸社會的現實意義：“只有當現實的個人把抽象的公民復歸于自身，并且作為個人，在自己的經驗生活、自己的個體勞動、自己的個體關系中間，成為類存在物的時候，只有當人認識到自身‘原有’的力量是社會力量，并把這種力量組織起來因而不再把社會力量當做政治力量跟自身分開的時候，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人類的解放才能完成。”
　　只有在公民積極主動地參與管理公共事務，消解權利和責任之間的虛假對立的過程中，公民才不會視政治參與為自己生活的妨礙，也不會把社會公共事務看做是強加于己的外在負擔，而是自覺地認同自己作為國家和社會主人的政治身份，把自身發展與共同體的要求聯系起來，把自己日常生活的目標與政治共同體的需要結合起來，把公共事務看做是自己的事務，實現公民與政治共同體這一“政治現實的兩個方面”本質上的和諧與統一，實現公民的價值與意義。
　　更為重要的是，通過參與，公民容易分享共同的政治心理情感與價值觀念，學會善待公共生活中的其他公民，不將他人視為障礙和對手，這些都是公民必須具備的公民道德。從本質上來看，公民道德是一個發展健全的公民社會自我培育的道德，是社會成員通過公共生活領域中共同的生活經驗確定下來的普遍規則和共同習慣；是一種通過公共生活交往實踐而積累的社會資本。公民道德在個體品性中，僅僅是與政治生活或公共生活相關的基本德性，不是個體的所有德性；公民道德在社會領域中，僅僅是與政治法律的公共領域相關的道德，不是一切社會領域的道德。凡此種種，強調的都是公民道德的自治、協調、補充與形塑的價值，因之公民道德被視為公民社會的維系力量，也是和諧社會的潤滑劑。
　　
　　三、公民教育是和諧社會的公共事務和制度安排
　　
　　公民身份作為與每個社會成員的實際利益和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政治安排，其作用的發揮也要通過公民生活和公民教育，使擁有公民身份的人具備公民人格，成為合格公民，發展相互尊重、民主協商、互惠合作的社會生活，最終促進個人發展、社會和諧與人類進步。
　　現代國家的政體基本上以民主政體為主，提高公民的政治參與能力、判斷能力和選擇能力是一個關乎民主存續的政治命題。一方面，民主“不僅僅要求有效的私人利益，更重要的是要求有效的公共判斷。為了滿足這個需要，我們必須發展一種政治意識，它將擴大對利益驅動的個人的理解和同情，將他們轉變為能以新創制的共同規范和新設想的公共物品來創新評估自身以及自己利益的公民。”另一方面，公民本身就是“學會怎么做出各種公共判斷并且能夠運用各種公共術語來評價各種善的個體”，“如果沒有公民教育，民主的選擇不過是私人偏見的表達和集合”。再者，所有的政體都必然按照自己的政體精神推行自己的政治教育和道德教育，“保全政體諸方法中，最重大的一端還是按照政體(憲法)的精神實施公民教育。”所以，公民教育不僅是社會成員的個人事務，也是社會公共事務，是國家和社會重要的政治制度安排。成為合格的公民，不僅要求公民個人自覺地履行作為公民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真正發揮公民應起的作用，還要求國家通過公民教育的方式擔負起培養公民的責任，發展公民人格，提升公民能力。
　　“在公共生活中，公民教育實質上是使社會成員從‘群眾’轉化為公民的政治行動。”公民教育是為了公民的教育，“公民身份教育不只是教授有關政府制度或憲法原則的基本事實的問題，它還是一個灌輸特定的習慣、德行與認同的問題。”它是針對社會成員擔任公民角色的質量展開的，培養符合當前國家、社會和個人發展方向的“好公民”的教育。它通過適當的教育手段幫助公民形成對自身主體身份的正確認識，塑造公民人格，發展公民能力，使之能準確地把握自己同國家、社會之間的權利和義務關系。在中國，公民教育不是哪一個人群教育另外一些人群的問題，而是一種全民教育，涉及到每個社會成員，所有的人都有必要進行公民學習和教育。除了在學校中實行公民教育外，社會單元本身如單位、社團、社區、體制內的企業等提供的學習式的或參與性的教育也是公民教育的重要部分，如何將關乎公民的教育貫穿于廣義的各種學習和參與活動中，這是一個值得我們思索的主題。
　　當公民教育與中國歷史悠久的道德教育相遇時，公民道德教育自然成為培育公民的一種新的教育方式。但是，公民教育顯然不能簡單地化約為公民道德教育(筆者認為我國公民道德教育僅是傳統道德教育回應現代公民精神缺失并實現向公民教育轉向的一種建構性策略)。必須強調，公民教育是以公民為對象，通過公共生活參與(包括學校的公民生活)，以培養“好公民”為目的的一種政治教育和道德教育。教育與生活的不可分離性使生活成為偉大的教育者，“教育要通過生活才能發出力量而成為真正的教育”，“通過公民生活實現公民教育”都是蘊涵著重要價值的教育戰略思想。這意味著教育生活應該被發展或改造成為參與性和公共性的生活，“因為無論如何，只有直接的政治參與——明顯具有公共性的活動——才是一個民主公民教育完全成功的形式。”為此，國家和社會要著力于開放公共生活、擴大公共參與，構造發展公共交往生活和實踐，使得公民生活同公民社會相接觸。發生密切的、現實的聯系。
　　總之，共同建設、共同享有的“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和諧社會既離不開經濟的發展和政治的清明，也離不開社會成員平等的公民身份來規范和維系。公民身份作為與每個社會成員的實際利益和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政治安排，其作用的發揮也要通過公民生活和公民教育，使擁有公民身份的人具備公民人格，成為合格公民，發展相互尊重、民主協商、互惠合作的社會生活，最終促進個人發展、社會和諧與人類進步。
　　
　　(責任編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