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十七大報告指出:“和諧社會要靠全社會共同建設”。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檢察機關自然責無旁貸。檢察機關如何有效參與構建和諧社會,在辦案中化解社會矛盾是一個有效的切入點。在辦案中如何化解社會矛盾則是擺在檢察機關面前的一個常新的話題。為此,本刊特刊登劉佑生教授撰寫的系列文章:《化干戈為玉帛——關于檢察機關在辦案中化解社會矛盾的調查札記》,相信對該項工作在檢察工作中的開展一定會有所裨益。
七月流火,學院放假。我便著手落實曹建明檢察長關于檢察機關在辦案中如何化解社會矛盾的命題,策劃到基層檢察院調研之事,想起一句成語“化干戈為玉帛”。干戈,先秦用于作戰的兵器;玉帛,玉器和絲織品,古代諸侯會盟朝聘所帶的禮品。后人把干戈引申為一對矛盾,將玉帛引申為禮尚往來,使戰爭這對矛盾化為和平。我引用此語,作為本文的主題,是想說明,當今社會在司法領域,不論是刑事案件還是民事案件,都是社會矛盾的一種客觀反映。因此,運用法律手段調節社會關系,修復社會創傷,重塑和諧,已成為司法機關化解社會矛盾,維系社會太平的基本方法。
在這方面,檢察機關應該如何做?帶著這個問題,我撥通了湖北省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徐漢民的電話,三言兩語說明主題,他毫不猶豫馬上推薦了荊州、漢陽、仙桃等檢察院。
8月15日早上,天下著滂沱大雨,我們驅車來到荊州市。過去,荊州是一座聞名中外的古鎮,坐落在江陵縣,北望古楚都郢城,南守長江,幾萬城鎮人口坐落在荊州城墻之內,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夫人尹冬嬌曾在荊州檢察院工作過,我探親時經常與之出東城門向南走十多里路到著名的輕紡城市沙市逛街。伴著流動的時光,而今,沙市地級建制已不復存在,而荊州也早已與沙市城區連成一片,沙市變成了荊州市的一個區。荊州古鎮則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擁有50多萬人口的中等城市,全市共轄三縣二市二區,計六百多萬人口。
荊州市檢察院檢察長廖焱清40出頭,是武漢大學法學院的高才生,曾在省檢察院干過研究室主任,在荊州當檢察長也快三年了。見面小敘,我就對廖說:“我們是老熟人,你給我講講辦案中化解矛盾的案例和方法?!彼α诵φf:“我們準備了基本材料,都給你。”接著他就講了石首市檢察院辦的一起案件。
2006年夏天,正值荷花盛開時節,地處長江岸邊的石首市發生了一起群體上訪案件。高陵鎮譚家村村民張某在農田灌溉渠道中種植的湘蓮,綠荷隨風,蓮花搖曳,美不勝收,但湘蓮長得太密,影響了其他農人稻田的正常灌溉。這樣村民40多人找到村干部孫某、周某,要求將灌溉渠中過于茂密的湘蓮砍割,以便灌溉農田。孫某、周某認為,張某在灌溉渠中栽種湘蓮的承包期已過,屬超期種植。因此,孫某、周某便召開大會讓村民簽字,隨后組織群眾將張某種植的湘蓮全部砍割,造成張某損失21235元。案發后,市公安局以破壞生產經營罪將孫某、周某羈押,并將此案移送市檢察院審查起訴。檢察官在辦案中,村民情緒激動,為孫某、周某鳴不平。市檢察院便與高陵鎮委、鎮政府聯系,多次召集村民代表與張某協商,最終形成一致意見,達成和解協議,由村委會及兩名犯罪嫌疑人向張某道歉,村里給張某賠償損失5000元,并承諾讓張延期承包灌溉二年。市檢察院則根據該案的前因后果,按照法律的規定,考慮孫、周兩村干部系初犯,并能悔罪,故決定對兩人作不起訴處理。這樣,一起群體性糾紛得到平息,各方有口皆碑,鄉村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聽著這個故事,我覺得上述輕微刑事案件中的犯罪行動主要侵犯的是被害人的個人利益,對公共利益的損害較小,運用刑事和解不至于造成對被害人利益的保護和公共利益保護的失衡。刑事和解是因犯罪嫌疑人的加害行為引起的受害人與加害人之間的和解。刑事和解是在追求社會公平正義的前提下加害人與受害人的和解,這正是我要說的主題:化干戈為玉帛。檢察機關作為司法機關,關鍵在于把握情、理、法,在"化”字上下功夫,重點把好和解的真實性、和解的公正性、和解的合法性與和解有效性的關口,增強刑事和解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這也是中華文化“和”為貴思想潛移默化的影響。
聽著我的議論,廖檢察長接著說,刑事和解需要手段,刑事和解需要籌碼。偏離法律規范和公正價值的和解是非法和解,但沒有交易的和解是理想中的和解。在辦案中,哪類案件可以適用刑事和解,在什么環節運用刑事和解,怎樣開展刑事和解,必須嚴格控制。因為任何犯罪都是對社會的侵害,對一個犯罪嫌疑人的寬容可能帶來的是事與愿違的結果。因此,近幾年來,荊州市檢察機關對刑事和解的范圍和條件作了適當的限制。
關于刑事和解的適用條件:一是加害人與被害人雙方均為自然人;二是加害人必須作有罪答辯和真誠悔罪。有罪答辯和真誠悔罪意味著罪犯已認識到自己行為的后果,對自己行為的嚴重性有了明確具體的認識。三是應當堅持當事人自愿和公平公正的原則,同時不得損害國家和其他公民的合法權利,不得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不得違反法律和社會公德。刑事和解必須得到被害人與加害人雙方一致同意,必須出于雙方的真實意愿。當事人因為強迫、威脅欺騙、引誘而參與刑事和解的,就不能達到應有的目的。此外,經濟賠償數額和其他補救辦法應當與被害人遭犯罪侵害而造成的實際損失以及加害人應當承擔的責任相適應,并且應當考慮加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的賠償、補救能力。四是案件事實已經查明,證據確實充分。對案件進行任何形式的處理,必須以事實清楚為前提。只有這樣才能在加害人與受害者之間分清是非,厘清責任,也才能防止雙方在達成賠償協議后出現反復,甚至誘發新的涉檢上訪。
關于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主要是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和輕微刑事案件,包括可能被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刑事案件;未成年犯、老年犯、初犯、從犯、過失犯、預備犯、中止犯、激情犯、防衛或避險過當的;以及因同事、親屬、鄰里糾紛等引起的故意傷害,數額不大的詐騙、搶奪、敲詐勒索等犯罪;還有因地界糾紛、建房和用水糾紛等引起群體性事件的人身傷害或侵財的犯罪嫌疑人,情節較輕的一般都可適用刑事和解。
如何啟動刑事案件和解程序?一般情況下,由加害方和被害方的辯護人或訴訟代理人主動提出,檢察機關在復核案件,聽取被害人意見時靈活把握。這樣,可能產生捕前和解、訴前和解或訴后和解,根據三種和解途徑,作出符合雙方意愿的不批準逮捕決定、不起訴決定或者從輕處罰的量刑建議。今年,荊州市檢察院針對交通肇事案頻發,刑事和解任務繁重的現象,與公安機關聯合會簽了《關于辦理交通肇事案件刑事和解的暫行規定》,明確了案前和解、捕前和解和訴前和解的條件程序,收到了很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如被告人樊某違章行駛,將行人劉某撞傷后逃逸。案發后,劉某急需醫治;樊某也想擺脫關押,回家過年,經刑事訴前和解,樊某家人一次性支付劉某醫藥費、營養費、手術費、護理費和誤工費等合計6.5萬元,劉某為樊某的誠意感動,請求檢察機關對其從輕處理。在賠付費用到位后,市院依法對樊某作出不起訴決定?,F在,被害人劉某經兩次手術已完全康復,專程給荊州市檢察院送錦旗致謝。該規定實施半年來,荊州市檢察院適用這一制度,在捕前和解交通肇事案兩件,訴前和解交通肇事案5件,得到肇事方與被害方的一致認可。
從廖檢察長的談話中,我了解到,刑事和解也有些許負面效應。有的可能會成為富人免刑的特權,在社會造成“拿錢買刑”的印象;有的將加害人應盡的賠償義務作為刑事和解的條件,會讓一部分加害人及其家屬拿賠償要挾被害人、與司法機關討價還價;有的可能會使個別檢察人員鉆“空子”,滋生司法腐敗。
那么,荊州市檢察院是怎樣從辦案機制上規范刑事和解方式,預防負面效應的呢?廖檢察長微笑著介紹了三點:一是在和解程序啟動上,規定除群體性事件中可能妨礙社會穩定的輕微刑事案件外,檢察機關僅履行告知職責而不主動提出和解。二是在審查程序上,規定必須通過提審,認真審查犯罪嫌疑人是否認罪悔過;通過調查了解雙方和解是否出于真實、自愿,了解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既往表現、人格品性、屬未成年人的還要了解監護和幫教條件,在此基礎上,對擬不起訴的人還要舉行公平聽證,進一步確認和解協議的自主性、真實性,聽取犯罪嫌疑人所在社區(村)組織和公安機關的意見。三是在刑事和解監督制約機制上,做好“兩延伸兩健全”:延伸法律宣傳工作,重點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所在社區(村)及相關人員中宣講刑事和解,引導群眾正確認識和監督刑事和解;延伸和解審查工作,做到案結必回訪,防止雙方翻悔扯皮,引發新的矛盾;健全執法質量考評工作,定期組織對不訴案件進行質量考評。
從廖檢察長的娓娓敘述中,我深切地感到,檢察機關在處理刑事案件中,實行刑事和解。雖然有許多問題值得研究,但其化解社會矛盾,維系社會安寧的效果是實實在在的。據荊州市檢察院統計,近幾年經調解達成刑事和解的刑事案件個案上訪上訴為零,此其一。其二,一些輕微刑事犯罪案件的加害人與被害人在案件處理以后,相互諒解,化解積怨,促進了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的和睦相處。其三,一些窮困的被害人得到賠償后,傷病得到治療,生活得到保障。其四,提高了訴訟效率,降低了訴訟成本,樹立了檢察機關的司法權威。
正因為如此,中午,我的老朋友荊州市委應書記在相會時,交口稱贊檢察院的化解社會矛盾工作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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