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圍理由
他在短短四年間,在中國構筑了一個家電產業帝國,他因此被看作是整個冰箱行業的偶像。但由于一度肆無忌憚的“資本運作”,終于東窗事發,受到了法律的懲罰。
可以說,在他的身上,人們看到了過去10年來中國資本市場和證券業界的諸多不規范,甚至違法的行為,同時,也看到了其中的“潛規則”。
但在某種意義上,他是民營資本收購國企的試水者,其過程與結局也給國有企業的改革探索留下了一個具有警示意義的符號
三個月前,曠日持久的原科龍電器董事長顧雛軍案在廣東佛山作出一審判決。顧雛軍因虛報注冊資本罪、違規披露和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挪用資金罪被判有期徒刑12年,執行10年,并處罰金680萬元。
至此,轟動一時的顧雛軍案在經歷長達了兩年半的審理之后,終于暫時告一段落。
當天,出現在庭審現場的顧雛軍頭發花白,表情平靜,身穿黃色囚衣的他,仍然戴著他那副具有標志性的金邊眼鏡,下垂的嘴角依舊掩飾不住昔日倔強不羈的個性。
作為顧氏制冷劑的發明者,顧雛軍的輝煌應該從2001年格林柯爾在香港創業板上市之日算起,因為在隨后的四年時間里,顧雛軍就一直在家電行業積累自己的各項資源,把眾多品牌收入囊中,并一度控制包括科龍電器、美菱電器、亞星客車、襄陽軸承以及商丘冰熊等多達5家上市公司。
短短四年時間,顧雛軍就在中國構筑了一個家電產業帝國,這一度讓全球家電業巨頭伊萊克斯都深感震驚與不安,因此顧雛軍幾乎被看作整個冰箱行業的偶像。
但就像一場情節跌宕的戲劇,顧雛軍的輝煌開局為其日后的轟然倒下埋下了最精彩的伏筆。可以說,顧雛軍是中國改革開放30年以來最富有戲劇性的一位企業家代表。
目前,顧雛軍在國內苦心搭建的“格林柯爾系”已經全線崩盤,與此同時,顧氏賴以“起家”的香港格林柯爾也在一系列外部訴訟和內部矛盾中瀕臨解體。
專家認為,顧雛軍案是一個縮影,它濃縮了過去10年來中國資本市場和證券業界的諸多不規范甚至違法行為,通過該案和此前已有定論的周益明、張海、周正毅、唐萬新等重大案件,人們一方面看到了中國不規范的資本市場之“潛規則”,如虛報資本、挪用侵占或抽逃資金、不按規定披露上市公司信息、內幕交易和關聯交易等行為,另一方面也看到了中國法律在打擊資本市場犯罪方面逐步完善的軌跡和司法的決心。
潛規則
自2005年7月顧雛軍被羈押,到2008年1月初審判決,顧案的整個審理過程長達兩年半的時間,如此漫長的審理過程恐怕在此類案件中極為罕見。
該案前后分別于2006年11月和12月在佛山中院開庭審理兩次,庭審時間近90個小時。其中第二次庭審更是因歷時兩周、庭審時間超過70小時而創下記錄,堪稱“馬拉松式審判”。
從最早的“八宗罪”之說,到以虛假注冊資本罪、違規披露、不披露重大信息罪、挪用資金罪、職務侵占罪四項罪名起訴,又到一審認定其中三項。顧雛軍案的審理過程,可謂“跌宕起伏”,控辯雙方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根據佛山市檢察院指控,2001年5月,顧雛軍為收購科龍電器,大量虛報注冊資本,入主科龍后,他連續三年用假賬來夸大科龍電器業績,并將虛增利潤編入當年的財務報告,使科龍順利摘掉ST的帽子。此外,顧雛軍還挪用公司大筆資金,用于注冊新公司和歸還貸款。
2006年11月7日,由于追加指控和被告而被數度延期的顧雛軍案在佛山中院正式開庭審理。由于公訴方提供的大量證據需要質證,因此庭審分為質證和法庭辯論兩個階段:在完成第一輪質證后,12月12日法院再次開庭,進入法庭辯論階段。
就在第二次開庭時,因為摔傷而坐輪椅出庭的顧雛軍突然向法庭提出三項緊急申請:一是要求法庭允許不少于20家媒體旁聽公開審理;二是申請法庭公開本案全部材料;三是將他給有關部門的公開信作為證據,并予以公開。并聲稱若不獲準便將絕食。
這一戲劇性的轉折立即引起了眾多媒體的關注,而在行動的背后,則是顧自身“被害心理”的一次充分表達:他認為一個勢力幾乎無所不達的“利益集團”不僅要控制審判,而且還要向外界掩蓋真相。
在庭審辯論及此前的舉報材料中,顧雛軍多次強調,格林柯爾進入科龍以后,上交政府的稅收從2001年的2.1億元逐年增加,從2002年的3.5億元、2003年的4.5億元增至2004年的5.6億元。
盡管在旁人眼中,2004年已經虧損6000余萬元的科龍電器,居然還能上繳5.6億元的“天價”稅收不合常理,但這正是顧氏“叢林法則”中的一條:理解并迎合地方政府的需求,是自身利益的前提與保障。
也正是基于這一理解,顧雛軍才能在 2002年以3.48億元的超低價格最終完成了對科龍的收購。后來公開的資料顯示,顧雛軍在談判過程中充分把握了地方政府的“非賣價需求”,承諾由格林柯爾承擔政府擔保的巨額債務,同時保證科龍電器的稅收增長,最終將政府開出的每股9.8元的轉讓價格“殺價”至凈資產以下。
在顧看來,自己在收購科龍之后,上繳稅收連年高速增長,已經“超額完成”了當初的承諾,地方政府沒有理由“整”自己,那么自己所遭遇的調查乃至起訴顯然只能來自“利益集團”的陷害。
然而,被自己的“叢林法則”一葉障目的顧雛軍忽略了,就在他2001年成功收購科龍,到2003年展開第二次收購之際,正是國內證券市場從監管理念到制度體系發生深刻轉折的時期。從銀廣夏、中科創業到“德隆系”等一系列大案的爆發與查處,不但體現出了監管執法體系的逐步完善;而且反映出市場投資者對此前數年間“掠奪式資本運營”的憤怒與反感。
另一方面,收購科龍的成功,也使得顧雛軍在隨后一系列“資本運作”中更加大膽和肆無忌憚。據判決書中公布的案情顯示,在收購揚州亞星的過程中,顧雛軍直接從科龍電器的關聯公司挪用資金,經過多番轉賬后變成天津格林柯爾對顧雛軍控制下的揚州格林柯爾的“借款”,成了顧個人收購揚州亞星的“資本”。
如果說在科龍電器收購過程中,顧雛軍還通過香港格林柯爾的股票套現,向科龍股東支付了3億多元“真金白銀”的話;那么到了收購揚州亞星的時候,他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空手套白狼”的資本玩家。
在法庭的一審判決中,對顧雛軍該項罪名判處的刑期高達8年,也對市場中潛在的其他“資本玩家”們提出了一個嚴峻的“風險警示”。
試水者
不可否認,顧雛軍曾是中國家電行業的風云人物。
1959年5月出生于江蘇揚州的他憑借著自己的“顧氏制冷劑”專利,在1989年下海經商。2000年,顧雛軍在開曼群島注冊格林柯爾科技控股有限公司,并在當年7月13日成功登陸香港創業板。從那時起,顧雛軍已從一個熱能工程師變成一個資本高手。
作為受惠于政府最小程度干預的家電行業,顧雛軍對它的選擇一開始就困難重重。由于激烈的市場競爭,各個品牌的冰箱企業已經形成諸侯割據的局面,區域市場的劃分也固若金湯,任何外來力量都不可能直接滲透其中。收購,成了顧雛軍唯一的選擇。
2001年10月,顧雛軍斥資5.6億元收購時為中國冰箱產業四巨頭之一的科龍。這個花白頭發、戴寬邊眼鏡的商人,被業內懷疑為“空手道高手”。2001年,國內主要經濟類媒體均發表質疑文章,火力集中在顧雛軍的理論懸疑、公司業績、收購資金來源等問題上。
盡管爭議不斷,顧雛軍在自己的經濟帝國里依舊續寫著他的資本神話。2003年6月,顧雛軍擁有全資股份的順德格林柯爾成功入主上市公司美菱電器,成為其控股大股東。2003年12月,顧雛軍宣布出資4億余元入主亞星客車。
短短幾年,顧雛軍就如愿以償擁有科龍、容聲、美菱、吉諾爾等冰箱品牌,還以極低廉的價錢輕松地獲得了全國大部分閑置冰箱生產線,并坐擁中國冰箱市場的半壁江山,從而贏得獨一無二的價格優勢。“顧雛軍進入冰箱行業后,就已經沒有什么人還會惦記這個行業了。”原格林柯爾一位副總裁至今仍禁不住感嘆。
值得指出的是,顧雛軍感興趣的那些企業在被收購之前,大都債臺高筑,風雨飄搖。正是顧雛軍把一個個陷于困境的企業重新帶進了最具活力的公司行列。
中央電視臺在給顧雛軍頒發“2003年中國經濟年度人物”獎時,顧雛軍的獲獎詞是,在國企改制中做出了巨大貢獻。當時,顧雛軍是政府的座上賓,政府把顧雛軍看做是解決國企危機的救星。
刺耳的聲音來自于2004年,當時有“郎監管”之稱的香港中文大學教授郎咸平在復旦大學以《格林柯爾:在“國退民進”的盛宴中狂歡》為題發表演講,郎咸平認為顧雛軍在“國退民進”過程中席卷國家財富,并歸納了所謂的“七大板斧”——安營扎寨、乘虛而入、反客為主、投桃報李、洗個大澡、相貌迎人以及借雞生蛋。
一周后,顧雛軍在香港以涉嫌誹謗罪起訴郎咸平。
因為郎的豪言和顧的強勢反擊,“郎顧之爭”演化為公共事件。國內的經濟學家也參與其中,展開了國企產權改革的大討論,形成了以左大培、楊帆、胡星斗等為代表的新左派和吳敬璉、張維迎、周其仁、張文魁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流派。最后甚至演變為脫離學術爭論的謾罵。
從1984年擴大國企經營自主權之日起,國企改制已持續20多年。其間,國資的流失、輿論對于改制的質疑從未間斷。但是,郎顧之爭所引發的關于國有資產流失的爭論卻是最為激烈的。隨著顧雛軍出事,在“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上,各方儼然已經達成“共識”。更多的人也開始思考國有資產流失問題上的法律缺位和法律執行問題。
尤其在顧雛軍出事后,已經被民營化的企業又回歸國有,出現了“民退國進”的跡象。2006年4月,海信6.8億購科龍26.43%的股份;長虹以不高于1.45億元的價格購得美菱電器20.03%的股份;亞星和襄軸也重歸當地政府。
顧雛軍一位助理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如果顧雛軍沒有出事,其下一步目標就是收購長虹,且已經和長虹的高層領導進行了初步談判——如今長虹卻變成了收購人,“這大概就是現實和顧開的玩笑。”
一直以來,國有企業改革尚處于一個探索階段,如何使國有企業改革體現全民利益的最大化還需要深入推敲。而對于郎咸平和顧雛軍以及國內主流的經濟學家所爭論的產權改革問題,還有待正在推進的改革作進一步驗證。因此,某種意義上,顧雛軍作為試水者,其過程和結局也給國有企業改革之路留下積極的符號。
中國新時代 2008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