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水忠
資深財經評論家、財經作家。十二年高端財經媒體從業經驗,關注全球化背景下中國商業和管理變革的戰略、方法和方向,出版過三本專著
1969年6月23日,面對美國司法部的壓力和幾家公司迫在眉睫的反托拉斯法案訴訟以及內部軟件開發成本的不斷增加,IBM聲明:停止向用戶贈送軟件,從此以后硬件和軟件將開始分別定價。而在此之前,為了吸引客戶購買自己的產品,IBM一直向客戶免費發放相關軟件。
這一聲明,使那些專門開發軟件的小公司在IBM這樣巨型公司長期壟斷的市場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企業應用軟件的前景一片光明。看起來,占領這個市場制高點的公司一定是家美國軟件企業。當時,全美已經有8萬臺超大型計算機,而在歐洲經濟發展勢頭正猛的德國才只有8000臺而已。
但最終的結果卻出人意料之外。1972年4月1日,一家名叫SAP、只有5名員工的軟件公司在德國一個叫作威海姆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城注冊成立。今天,據SAP自己宣稱,“財富500強”中,80%以上的企業都是SAP的用戶。《財富》雜志對此評論說:“SAP是惟一一個可以強大到為世界的其他地方制定規則的歐洲計算機軟件公司。它并不模仿美國的公司模式,而是利用一種獨特的歐洲方式開展業務并獲得了驚人的成就。”事實確實如此,就算在數據庫市場上攻城略地屢戰屢勝的Oracle,無論在企業應用軟件市場上如何拼殺,卻總是制服不了SAP。
美國司法部向IBM提出反托拉斯訴訟的初衷,一定是為了促進美國軟件市場的競爭,但種瓜不一定得瓜。在成功打破IBM的壟斷后,這個市場確實恢復了競爭,但最大的桃子卻被德國人摘了去。
現在,中國也頒布了《反壟斷法》,這自然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需要澄清的一點是,《反壟斷法》和中國政府頒布的其他法律、推出的其他制度一樣,基本目標是進一步推動中國各行業、各領域市場的競爭,從而進一步增強企業的實力和競爭力,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但制定并頒布法律是一回事,如何執行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已經有許多人喧囂著要向中國石化、中國移動、中國石油、中國煙草等國內企業開第一刀嗎?甚至還有人要拿中國郵政開第一刀。這就有點像開玩笑了。反壟斷法肯定是要拿壟斷企業開刀,這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第一刀是落在國內企業還是國外企業的頭上呢?或者換個角度,在現階段,是以國外企業為主還是以國內企業為主呢?這是一個關鍵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只要看看哪些公司在中國市場的影響力最大便可。還以IT行業為例,要說影響大,可以說沒有大過微軟、英特爾、SAP這樣的公司的。其他如制藥、食品、零售、連鎖、汽車等行業,與國內公司相比,國外公司往往總要強那么一點點,尤其是在稍微高端一點的市場上。這就是當前中國市場的現實。很明顯,要恢復競爭,為中國企業創造一個良好的競爭環境,至少在當前,《反壟斷法》的目標應當以國外企業為主。當然,這樣說,并不是說就要對國內企業的競爭聽之任之,而是要根據效益最大化的原則排列出優先權,分步實施。而且,不能簡單地照搬美國反壟斷法主要針對標準石油公司、IBM這樣國內企業的模式。歐美等國家的經濟發展歷程與中國的截然不同,面臨的市場形勢也有很大差距。簡單地說,在歐美國家崛起時,并沒有如此數量眾多的跨國公司在歐美公司的門口進行面對面的競爭。
或許有人會說,這樣把那些財富500強公司嚇走怎么辦?那我們就要回問一句,如果財富500強公司留下了,中國市場的競爭卻被壓制了怎么辦?或許有人還要搬出市場經濟基本原則、國際慣例、外企也要有國民待遇等等一些所謂具有普世意義的東西,那他們應當去研究一下美國政府對待其他國家主權基金的態度,或者去讀《貨幣戰爭》這本書也不無裨益。
馬克斯·韋伯于1895年5月任德國弗萊堡大學國民經濟學教授時,曾發表了《民族國家與經濟政策》的文章,其中有這樣一句話:“經濟發展的過程同樣是權力的斗爭,因此經濟政策必須為之服務的最終決定性利益乃是民族權力的利益。”我們應當為韋伯的坦率鼓掌。
在反壟斷法的實施上,我們需要攘外而后安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