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哥倫比亞畫家、雕塑家費爾南多·波特羅以“胖”贏人,因其特有的“肥胖”風格而獨樹一幟的話,那么瑞士雕塑家、畫家賈科梅蒂和德國畫家彭克卻反其道而行之,以“瘦”取勝,反映了同時代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災難與痛苦,以及冷戰(zhàn)時期給人們帶來的精神壓抑與迷惘彷徨,從而深深地觸動了觀眾的心靈,成為世界一流藝術家。
阿爾貝托·賈科梅蒂出生于上個世紀的第一年,世界藝術正醞釀著一場大革命。他父親雖然是個小有成就的印象派畫家,且渴望子承父業(yè),但時代的潮流不能不在一個藝術家的成長中留下深深的烙印。賈科梅蒂在這場革命中經歷了原始主義、立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的洗禮,且在各方面都有一定成就,許多作品已載入藝術史冊。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巴黎于次年陷落。瞬間天堂變成地獄。身處巴黎的藝術家得以親眼目睹了人民在法西斯鐵蹄下的苦難遭遇。餓殍和枯骨般的行人四處可見。而雕塑家本人也經歷了一場車禍,身無分文、朝不保夕。這在他的《餓狗》中充分反映出來。雕塑家不無自嘲地寫道:“這就是我。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我自己。活像這條狗。我就是狗。”那奄奄一息、瘦得只剩一堆骨頭、連頭都抬不起來的狗,無疑就是藝術家當時的寫照。多么沉痛的經歷啊!
戰(zhàn)爭結束后,顛沛流離的藝術家回到巴黎。國際法庭對戰(zhàn)犯的審判即將開始。揭露性的文章、圖片在報刊雜志上比比皆是。曾在法西斯集中營備受折磨的畫家鮑利斯·塔斯里茨基根據自己的回憶而創(chuàng)作的一些反映囚徒生活的油畫,對雕塑家的震動很大,上面全是一些幽靈,使人想起中世紀浮雕上地獄中的人物形象。所有這些生活的啟示給賈科梅蒂的創(chuàng)作開辟了新的領域。他懷著痛苦甚至神經質的心情,先后完成一批削瘦人體作品,于1948年在紐約展出,深深觸動了廣大觀眾受傷的心靈,被譽為“最善于表現20世紀中期人類”的藝術家,使他進入了大師級的行列。
《跌倒》是個像“餓狗”一樣虛弱無力、連站也站不穩(wěn)的人物。他瘦得只剩下骨架上一層似乎燒焦了的皮,坑坑洼洼。他不知道是由于饑餓,還是剛從法西斯的刑具上下來,翹首望天,四肢無力,伸出的右手好像試圖抓住前面的什么,也許就是《手》中那只快要腐爛的瘦手,張開五指,橫伸在觀眾的前面,似乎在說:“不”,不要戰(zhàn)爭、不要法西斯、不要饑餓和死亡……遐想無窮。但形象十分軟弱可憐,正反映了大戰(zhàn)后人們心理上的恐懼和孤獨感。難怪有人稱賈科梅蒂為“最善于表現20世中期人類的藝術家。”
彭克原名拉爾夫·溫克萊,1939年出生于戰(zhàn)后劃歸東德的德累斯頓。在文化藝術上,那是個僅次于首都柏林的大都會,有世界聞名的大教堂和博物館,被譽為“易北河上的佛羅倫薩。”可惜二戰(zhàn)中大部分建筑物化為灰燼。畫家的許多親友也成為無辜的犧牲品。而他自己也親眼目睹這一災難的全過程。因此在后來的回憶中寫道:“我看見城市在大火中燃燒……我感到這是腐朽的吃人制度,通過滅絕人性的戰(zhàn)爭給人類帶來的破壞和災難。這是我童年最難忘的大事。”戰(zhàn)后本應全心生產建設,重建家園,不幸又迎來了冷戰(zhàn)時期。超級大國為了稱王稱霸,硬把世界分成兩個陣營。德國也隨之分割成東、西兩個國家。從此兄弟鬩墻,國無寧日。這在畫家心中留下極大的創(chuàng)傷。他渴望著盡快改變這一不合理的狀態(tài)。當時有個因研究人類冰川時期而聞名的學者名叫彭克(1884-1945),畫家一心想像他那樣能探索并把這一冷冰冰的冷戰(zhàn)時代用繪畫表現出來的方法,遂改名叫彭克。
東德是個在意識形態(tài)上控制相對較嚴的國家。彭克這種客觀的中立思想,當然會被指責為“資產階級”和“頹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畫家決定采用抽象或棍式人物的方式作畫。
《A·B圖》作于1965年。畫面上全是一些骨瘦如柴的棍式人物。有人說是受了賈科梅蒂的影響。但更像一幅漫畫。畫中一個雙頭、雙背、四手的怪人。他兩腿叉開,跨在兩塊似乎是巨大的巖石上。這個畸形人相背而立,各舉一塊書有“A·B”字樣的宣教牌。他們正在向足下的小棍式人物宣講些什么。
不難理解,兩塊分開的巨大巖石代表東德和西德。跨在巖石上的雙頭人,象征著兩個德國當局領導。他們各有不同的政治主張和信仰。書有“A·B”兩個字母的宣教牌,可能暗示他們的基本準則的信條。左側的人物可能代表左派。最左邊站著一個高大恍惚的巨人,可能是一尊崇拜的神或偶像。他前面的兩個小人物,顯然是在大人物的宣教下振奮起來(勃起的生殖器),一個高舉雙手表示擁護,一個舉起十字架表示皈依。右邊大人物的足下同樣是三個小人物。最前面一個為扛著鋤頭或斧頭的普通勞動者。他無精打彩,頗有被威逼之感。中間一個經過教育神情激昂(高翹的生殖器),高舉旗幟,昂首挺胸,奮勇前進,大有下定決心之勢。最后一個高舉步槍,緊跟旗幟,但他們的前面都是深淵絕壁。
《世界畫圖》作于1961年,事件發(fā)生在雜草叢生的一塊弧形土地上。它代表地球的一部分。最中間的兩個小人物正在指手劃腳,互相指責。后邊的兩個較大人物甚至動起武來,兵戎相見。左邊的那個大人物一手拿槍指著對方,一手高舉奇形怪狀的新式武器,好像在進行訛詐。只知打球跳舞、盡情玩樂的年輕人,也在大人物的教化下有所覺悟。他們先后彎下身來表示屈從,似乎在桌上簽名。右邊的棍式人物也不甘示弱,以牙還牙,同樣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瞄準對方,戰(zhàn)爭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他下面的人物一個正在進行宣傳,一個舉槍威逼,文武并用。小人物們或舉手贊同,或俯身聽命,彎下腰來去推動那兩輪戰(zhàn)車。這個戰(zhàn)車似乎在賈科梅蒂的作品中見過,從而把兩個陣營的冷戰(zhàn)場面形象地表現出來。所有這些盡管今天早已成為過去,但我們看來卻并不陌生,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