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農民對糧價的深層心理感受

　　■ 79.7%農民認為糧食收購價提高跟不上成本的增加
　　■ 44.2%農民現在仍囤糧待價而沽，82.6%農民認為現在賣糧很方便，不存在
　　 賣糧難的問題
　　■ 86.2%農民表示種糧收入在家庭總收入中的比重低于50%，65.8%農民表
　　 示近年糧食播種面積和原來一樣
　　
　　調查說明
　　近來，國際糧食價格高漲，全球已有30多個國家出現了糧荒，甚至發生了暴動。我國糧食對外依存度較低，糧食自給率一直保持在９５％以上，但糧食供需和市場形勢十分復雜，保持國內糧食市場和價格基本穩定的難度進一步加大。在此背景下，我國糧食安全問題成為最近國內媒體和社會關注的焦點話題，其中有關目前我國糧食價格問題、農民種糧積極性問題以及糧食庫存等問題成焦點論題，但在諸多討論聲中，我們難得聽到農民的聲音，為此人民論壇雜志社特組織對農民群體進行了專題調查。
　　本調查在山東、河南、陜西、江西、江蘇、吉林、山西等省份，針對當地農民共發放問卷1000份，回收有效問卷850份；選取北京、深圳等地，針對農民工發放問卷400份，回收有效問卷330份；共計1180份。此外人民論壇記者對部分農民、農民工和農村基層干部進行了采訪調查。深圳全順人力資源開發公司總經理張全收、陜西省咸陽市秦都區人大常委會周榮光、山西省運城市鹽湖區秘書長趙山理、山西省運城市優秀人大代表邱德福、中國銀監會吉林省四平監管分局姜柏林、中國社會科學院教授于建嶸、河南省宜陽縣三鄉鄉黨委書記張武炳、山西省清徐縣大寨村村長安保生等都對本次調查給予了大力幫助和支持，特此致謝。
　　
　　問卷設計與調查結果
　　一、你怎么看現在的糧食價格？
　　1.比較合理（255票，21.6%）
　　2.太低了（784票，66.4%）
　　3.已經挺高了（21票，1.8%）
　　4.說不清楚（120票，10.2%）
　　二、糧食最低收購價今年以來已兩次提高，你覺得能夠抵消增加的種糧成本嗎？
　　1.基本上可以（181票，15.3%）
　　2.不能，跟不上成本的增加（940票，79.7%）
　　3.有相當富余（59票，5%）
　　三、你覺得糧食價格還會上漲嗎？
　　1.會（644票，54.6%）
　　2.不會（155票，13.1%）
　　3.不知道（381票，32.3%）
　　四、對種糧帶來的經濟收入，你是否滿意？
　　1.滿意（63票，5.3%）
　　2.一般（156票，13.2%）
　　3.不滿意（961票，81.5%）
　　五、種糧收入在家庭總收入所占的比重，大致符合如下哪種情況？
　　1.10%以下（208票，17.6%）
　　2.10%-30%（394票，33.4%）
　　3.30%-50%（415票，35.2%）
　　4.50%-70%（107票，9.1%）
　　5.70%-90%（51票，4.3%）
　　6.100%（5票，0.4%）
　　六、近年來，你家糧食播種面積擴大了嗎？
　　1.擴大了（70票，5.9%）
　　2.跟原來一樣（776票，65.8%）
　　3.減少了（334票，28.3%）
　　七、你們村存在拋荒（長期拋荒或季節性拋荒）的情況嗎？
　　1.存在，較為普遍
　　2.存在，但并不多（889票，75.3%）
　　3.沒有（291票，24.7%）
　　八、當地的糧食直補政策是按如下哪種情況執行的？
　　1.按承包耕地面積（984票，83.4%）
　　2.按實際產量（196票，16.6%）
　　九、近兩年有沒有在家囤糧等待價格再高一點再賣？
　　1.有，但現在都賣掉了（208票，17.6%）
　　2.有，現在還囤著（522票，44.2%）
　　3.沒有（450票，38.2%）
　　十、現在賣糧情況怎么樣？
　　1.很方便，不存在賣糧難的問題（975票，82.6%）
　　2.一般，基本上都能順利出手（133票，11.3%）
　　3.賣糧還是不容易（72票，6.1%）
　　
　　主要問題一：農民怎么看目前我國的糧食價格
　　重要結論：66.4%的農民表示現在的糧食價格還是太低了，
　　79.7%農民認為糧食收購價提高跟不上成本的增加
　　
　　“目前水稻收購價是每100斤107元，剛剛提上來，去年的價錢最高也就每100斤97元。現在市價不低了。但化肥特別是氯化鉀漲價很厲害，每100斤240元，去年的價錢一直在每100斤110元左右。”正忙于春耕的現年53歲江西省南昌縣幽蘭鎮厚田村村民劉山，向人民論壇記者表示種糧相比打工而言，確實不劃算。
　　江西南昌是傳統水稻產區，素有魚米之鄉，當地農民世代務農，在上個世紀90年代外出務工潮中，幽蘭鎮的青壯年農民利用離南昌市區僅40公里的便利，紛紛來到城鎮打工，成為新時期的農民工。劉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一干就是20多年。劉山告訴記者，“現在年紀大了，就回家種田了，但收入也明顯降低。”兩季稻畝產1800斤左右，純收入600-700元，去年每畝地實際到位的各項補貼僅70多元，而外出打工一天掙80多元，相比較起來，承包僅4畝地的劉山感覺，“種糧差了很多”。
　　河南省汝陽縣柏樹鄉多位村民向人民論壇記者表示，種植糧食作物收益太少。“我們是貧困山區，基礎設施薄弱，靠天吃飯，如遇持續干旱，糧食產量更低，產值更少，群眾種糧積極性遠遠趕不上發展經濟作物，種植糧食一般情況下夠吃即可，不愿多發展。”村民介紹，種植一畝煙葉，每年可收益3000左右，種植紅薯，每畝產量可達4000-5000斤，紅薯經過保鮮儲藏以后，每斤可賣到0.5元，每畝收益都在2000元以上。而種植食糧作物，每畝收益僅為五六百元，效益遠遠低于經濟作物。
　　
　　劉山的話代表了千千萬萬普通農民的心態——種糧撐不飽但也餓不死，打工比種田強。柏樹鄉農民的現實選擇則反映出栽種經濟作物具有較大的比較利益驅動。本次問卷調查結果顯示，66.4%的農民表示現在的糧食價格還是太低了，認為比較合理的僅21.6%；同時79.7%農民認為糧食收購價提高跟不上成本的增加。81.5%農民對種糧帶來的經濟收入表示不滿意，表示滿意的僅5.3%。
　　專家認為，目前，化肥、農藥、種子價格以10%左右的速度上漲，而糧食收購價上漲速度僅為2%-3%，遠遠跟不上成本的增長速度。2008年2月份，全國化肥、農藥和飼料價格分別比上月上漲3.5%、0.3%和1.1%，較上年同期上升13.8%、0.7%和3.5%。國際糧價上漲的傳導作用已促使糧食生產和貿易成本上升。
　　種糧收入在農戶家庭總收入中所占的比重，大致情況怎樣？調查結果顯示，86.2%農民表示種糧收入在家庭總收入中的比重低于50%，其中占10%以下的為17.6%，10%—30%的為33.4%，30%—50%的為35.2%；而選擇在50%—70%的為9.1%，70%—90%的為4.3%，100%靠種糧收入的為0.4%。河南省清徐縣大寨村村長安保生介紹說，現在農民到外地打工收入，在家養豬，搞運輸或加工業等收入都相當不錯。
　　主要問題二：農民的種糧積極性怎么樣
　　重要結論：44.2%農民現在仍囤糧待價而沽，
　　82.6%農民認為現在賣糧很方便，不存在賣糧難的問題
　　
　　近年來，糧食市場行情跌宕起伏，各地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農民惜售、企業惜收等現象，特別是2007年，在CPI上漲背景下，農民售糧心里價位隨之提高，企業觀望心態嚴重，問題較為突出。隨著多項政策并舉，情況已有了較大改觀。但本次問卷調查結果顯示，仍有44.2%農民表示現在還囤糧等待價格再高一些再賣。近兩年有過囤糧惜售行為的農民高達61.8%。在對全順公司河南農民工的問卷調查中顯示出，此類數據更高，現在還囤糧惜售的達到了59.3%。
　　
　　
　　“去年糧價形勢很好，村里家家谷子都堆得老高，就等著價錢高些賣。但到去年下半年糧價有些下跌了，到了94元/100斤，有些村戶恐怕再跌就賣掉了，也有些是今年價格回升后賣掉的，也有的是存儲不便，或擔心受潮，賣掉了。但現在存著糧食的還不少。價錢看漲。”湖南籍農民工張順告訴本刊記者。他在京務工已三年，農忙時節才回村務農。
　　除大豆外，我國糧食自給率達到95%以上，在目前國際糧荒，糧價高企的情況下，為維護我國糧食安全，商務部發出明確通知，中國糧食主要是自給自足，禁止借道香港出口。但在國內外糧食價格差已達4到5倍，甚至更多的利益比照下，對國內糧價上漲人們給與了更多關注已不足為怪。近期，國內專家們也在熱烈討論糧食價格問題，有專家提出，政府應放開對糧價的控制，擇機提高糧價30%左右。
　　“糧價是否還會上漲？”調查則顯示，54.6%農民認為“會”，認為“不知道”的占32.3%，認為“不會”的占13.1%。這表示出，農民對市場行情的判斷并沒有足夠的信心，更多農民是帶著試試看的心態囤糧惜售。人民論壇記者采訪發現，農民對糧價上漲實際上心態復雜，山西省清徐縣堡義鄉堡義林村村民表示，“種糧的人有時很怕糧食漲價，因為每次糧食漲價，種子化肥都會漲好多，但是每戶人家農田一般就幾畝地，買化肥種子的錢有時還得靠打工和賣豬的錢。”
　　專家表示，隨著成本的不斷上升，糧價成本推動性上漲將不可避免，但漲幅究竟有多大現在還難以斷定。農民囤糧從一個積極的方面講，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我國一直倡導的藏糧于民的構想，但也需要防范可能的糧價下跌對農戶造成的經濟損失，要想方設法提高農戶防御市場風險的能力。
　　人民論壇記者調查發現，農民囤糧待價而沽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托市收購新政策。“最低收購價把糧食價格抬起來了，現在價格合適就賣，價格不合適就不賣。”“如果說以前賣糧難，現在糧食不愁賣。”記者隨機采訪的在京農民工紛紛表示。本次問卷調查結果顯示，82.6%農民認為現在賣糧很方便，不存在賣糧難的問題；一般，基本上都能順利出手的占11.3%；選擇賣糧還是不容易的僅占6.1%。專家認為，托市收購等政策，使農民在賣糧等問題上掌握了一定的自主性，極大地激發了農民種糧的積極性。
　　主要問題三：我國是否能夠從容應對國際糧荒
　　重要結論：
　　65.8%農民表示近年糧食播種面積和原來一樣，
　　75.3%農民反映農村拋荒情況存在，但并不普遍
　　
　　糧食播種面積情況怎么樣？調查結果顯示，65.8%農民表示近年糧食播種面積和原來一樣，28.3%農民表示耕種面積減少了，而擴大了耕種面積的僅5.9%。據人民論壇記者調查，擴大了耕種面積的主要有幾種情形，一是種糧大戶以及其他轉包了耕地的農戶，一是開荒種地擴大面積等；減少了耕種面積的主要情形之一是轉包出去，之二是轉種其他經濟作物和蔬菜瓜果等，如據陜西省咸陽市秦都區人大常委會周榮光介紹，近年來該區的糧食種植面積在以每年5000畝左右的速度下降。但與此同時，該區作為城郊地區，蘋果面積有擴大趨勢。此外季節性拋荒的情況也較多。本次在山東、河南、陜西、江西、江蘇、吉林、山西等省份的聯合調查顯示，75.3%農民反映農村拋荒（長期拋荒或季節性拋荒）情況存在，但并不普遍；24.7%農民表示沒有拋荒情況；沒有農民表示拋荒現象普遍。
　　近年來，農村一批新型種糧大戶的出現值得關注。隨著近年來農村各項惠農政策的落實，農村中的青壯年又多了一條人生發展道路的選擇——回家務農，而且成為種糧大戶。南昌縣幽蘭鎮厚田村種糧大戶吳國華，家里承包和轉包的農田近百畝，去年一年的純收入就5萬多元。“對大戶來說，現在的政策已經很好。種得越多越賺錢。”說起同村大戶，同村小農戶無不羨慕有加。據了解，這種承包進城務工人員準拋荒土地的情況在各地較為普遍，本次調查顯示出在河南、江西、江蘇等多個鄉鎮并不存在拋荒的現象。土地轉包一定程度上有效防止了撂荒。
　　類似種糧大戶發展出了一種新型的農業合作方式。據吳國華介紹，一般按照一畝地200斤左右稻谷給與原承包方作為口糧，除此之外轉包雙方沒有任何權利義務關系。農忙時節，吳國華以40元/天左右工錢請附近村落中還有勞動能力的農民（大部分是婦女）幫工，“多的時候，同時有三四十個幫工干活。”吳告訴人民論壇記者。
　　調查發現，雖然目前種糧面積有所下滑，但90%以上農戶都有余糧，主要原因是外出務工人員增多，家中常住人口減少，糧食消耗量減少。僅有1%的農戶表示糧食不夠用，主要原因是人多地少，例如：部分男青年婚后老婆耕地在娘家，兒子吃住在婆家現象。
　　專家認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只要讓市場充分發揮作用，如果真有糧荒，也不會成為持續性的難題，會因市場調節而被緩解。作為傳統的農業生產大國，我國糧食儲備豐富，農田面積大，中國不存在缺糧甚至斷糧的風險，可以說“世界糧荒，中國不慌”。（執筆：人民論壇記者艾 蕓）
　　
　　基層干部聲音
　　
　　新時期的糧食生產形勢有喜有憂
　　中共宜陽縣三鄉鄉黨委書記張武炳：洛陽市三鄉鄉是中唐詩人李賀故里，是一個農業鄉，5萬畝耕地，3.4萬人。由于新時期形勢變化，糧食生產也發生了一定變化，令人欣慰的方面，一是種糧補貼逐年增長，民心穩定。二是糧食市場全面搞活，價格穩定銷路好。
　　但也有令人憂慮的方面，一是糧食面積略有減少，產量有所下滑。經調查，我們鄉糧食人均面積在0.5畝左右，總面積也不斷縮小。原因主要是種糧收入偏低，群眾不愿多種；外出務工人員為圖方便存在栽種樹木或種植一茬，導致糧食面積縮小；另外經濟作物面積增加，糧食面積縮小。我們鄉的西瓜、煙葉、大蒜等經濟作物面積增加，雖然基本不存在拋荒現象，但糧食面積實際在不斷減少。二是糧食價格略有上漲，真正收益小。糧食價格雖有上漲，但由于農資、物價上漲幅度太高，群眾難以真正受益。實際上，種糧收入所占家庭收入比例越來越小，比重達到20%左右，群眾對種糧越來越不夠重視。根據我們調查結果：按照小麥—玉米方式輪作，旱地畝純收益在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