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前的全球經濟不平衡,其實是歷史上幾次國際經濟不平衡的重演,產生根源都是以主權貨幣作國際貨幣的不合理國際貨幣體系。我國是本輪全球經濟失衡的“局中人”,要深刻認識失衡的國際貨幣體系根源,不要局限于表面現象討論,防止調整責任再次轉移。
全球經濟不平衡從性質上講只是歷史的某種重演
從1944年迄今的60多年中,美國一直是國際貨幣體系的中心國家,其貿易賬戶變化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和周期性,其過程是:通過貿易逆差輸出國際本位貨幣美元——貿易逆差積累到一定程度美元不得不對其它貨幣貶值——貶值以后的一段時間貿易賬戶走向平衡——再次通過貿易逆差輸出美元。具體分析,已出現三次周期變化,每次周期都在一定程度上和范圍內表現為國際經濟不平衡。
第一次周期發生于1960年代中后期,第二次周期發生于1980年代。第三次周期則是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特別是亞洲金融危機以后,美國的經常性賬戶余額占GDP的百分比則再次下降,美國的經常賬戶赤字占到全球經常帳戶盈余的75%。但是新一輪全球經濟不平衡順差國的重點轉移,亞洲新興市場國家,特別是中國成為貿易順差的焦點。到現在,這一輪周期還沒有結束。稱這次周期為“全球經濟不平衡”,是由于有關國家的貿易順、逆差規模更大,且不平衡所涉及的地域范圍更廣。
當前的全球經濟失衡,可以說是一個老問題的現代版。由于美元作為國際本位貨幣的地位,美國由此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世界中央銀行”的角色,其貨幣政策具有國際主導權,擁有向世界輸出貨幣的特權,并可以把匯率和經濟調整的責任轉移到別的國家。今天,我們所再次面臨的全球經濟失衡,不過是“特里芬難題”的再現。
本次全球經濟失衡的特質
雖然產生的根源相同,但是同前幾次國際經濟失衡相比較,本次經濟失衡程度更大,涉及范圍更廣,且順差國家主要集中在亞洲,這是本次失衡不同于以往的特點。了解形成這些新特點的成因,對于更深層次的認識當前的全球經濟失衡是有意義的。
本次經濟失衡程度更大、范圍更廣的原因,在于以下參數發生了變化:
第一,更為迅速增長的對國際交易和儲備手段的需要。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從1990年代開始呈加速發展,商品、要素、人員流動的規模和速度史所未有,因而對國際交易和儲備手段的需求增長更為迅速,這就必然要求作為主要國際本位貨幣的美元,能夠以更大的幅度增加供給,需要美國更為顯著地累積貿易赤字來實現。
第二,國際貨幣供應的外在約束在更大程度上被削弱。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曾經說過,美聯儲為刺激經濟發展,在注入美元問題上不存在任何界限。
第三,資本賬戶開放和金融一體化使得各國儲蓄可以在更大范圍內得以配置,國內儲蓄可以在更大程度上同國內投資偏離。不同于以往,目前有更多的國家放開了資本賬戶,國際金融一體化程度加快,金融資產增長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同期GDP的增長速度,資本流動引起的交易量比經常帳戶引起的交易量要大很多。國際金融市場的高度一體化放松了對國家內部儲蓄投資平衡的限制,國家的儲蓄率和投資率的相關性在減弱。如果不是國際資本流動變得越來越容易,很難想象全球經濟不平衡會達到現在的程度,而且可以維持這么久。
第四,國際貨幣體系喪失規則,沖突增大。布雷頓森林體系的解體,使世界經濟失去了被清楚界定的政府干預規則,失去了各國在國際收支調節中的義務約束,致使各國經濟決策只在非正式的貨幣安排中,采取基于沒有制度規定和約束的政策來作出應對,各國從本國利益出發,更為經常地采取非協商和非合作的方式來解決國際經濟失衡,造成經常賬戶不平衡程度更大、持續時間更長。
這次全球經濟失衡,出現順差的國家集中在亞洲,有兩個重要原因:
第一,“外圍國家”發展戰略的相似性和東亞國家勞動力低成本優勢的共同推動。東亞國家,特別是中國,擁有大量便宜的勞動力,導致勞動力密集的生產環節向亞洲國家,特別是中國集聚和轉移,就進一步帶來了貿易順差在東亞國家的集聚。
第二,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引發的“過度調整”。為了吸取亞洲金融危機的教訓,危機過后,亞洲國家開始將擁有儲備的多少作為國家貨幣信用的支持和阻嚇游資沖擊的手段,從而積累起過度外匯儲備,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由凈借款者變成了凈放款者。由于中心國家——美國資本市場的廣度、深度和流動性,以及美元作為關鍵貨幣的獨特性,過多的儲蓄就主要流向了美國。
我國的應對之策
如果當前全球經濟不平衡以貿易順差國減小順差、逆差國減少逆差為主要調整思路,而不觸及國際貨幣體系這一深層次問題的話,全球經濟不平衡就得不到根本解決。這些辦法,可能會在一段時間中緩解失衡,但以后同樣程度甚至更大程度的全球經濟失衡還會出現,只不過那時的順差國可能不再是中國,而變成例如印度或者巴西等國家。
在當前全球經濟失衡調整的國際壓力下,美國將矛頭指向了中國的匯率制度和內需政策。它希望通過中國等東亞經濟體的貨幣升值、儲蓄降低、進口擴大等辦法來緩解全球經濟不平衡。20世紀70年代初期和80年代中期,美國已經兩次以類似手法完成了美元的貶值,先后將調整成本轉移給了歐洲和日本。考慮到當前全球經濟失衡的國際貨幣和金融體系基礎同以往的情況是相同的,美國現在所提出的調整辦法,實質是對經濟調整成本的再次轉嫁。
全球經濟失衡的根本解決,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際貨幣體系的合理化改進,但這種改進首先是以削弱美元作為國際貨幣本位和美國作為國際貨幣體系“中心國”為條件的,必然會遭到美國的反對。形成比較均衡的國際收支調節責任承擔機制,需要國家間的對話、協調和合作,在主權國家林立的世界,基于共同利益的跨國家和超國家行動,從來就是困難的、脆弱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全球經濟失衡的解決具有長期性,而且會充滿摩擦和矛盾。
我國的對策應是:首先,要深刻認識不合理的國際貨幣體系是全球經濟失衡的根源,不要局限于表面現象,同時要認清美國希望調整責任再次轉移的本質,吸取歷史教訓。
第二,要盡早著手調整出口導向的發展戰略,調整外資外貿政策,實現主要依靠內需來解決就業和推動經濟增長。
其它的應對辦法包括:推進亞洲區域性貨幣合作;力所能及地參與國際貨幣和金融方面的協調和合作,不承擔超過能力的責任等。(作者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