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防“文化”與“產業”相互污染

　　
　　眼下頗盛行的由文人拼湊的各式團體、機構以及以各種“社團”名義而搞出的“評獎會”、“評審會”、“年會”等等，大都有向各式參與者掏腰包的意味，而且由此“提拔”出了和“養”出了一些文化官員或亞官員。文化本身的質量，卻日益稀松
　　
　　前時有個風氣：某些物質產品或商業活動都被潤色為“文化”，如“餐飲文化”、“服飾文化”、“煙酒文化”，乃至“廁所文化”、“內褲文化”以及“傳銷文化”、“中介文化”、“彩票文化”等等。近時則相反，本來純屬文化性的行當卻稱之為“產業”，如“教育產業”、“培訓產業”、“文藝產業”、“寫作產業”、“表演產業”云云。而且，據說果真出現了“家教公司”、“寫作公司”、“學術公司”之類的機構。
　　對這樣的事，我覺得，不必去學孔夫子“必也正名乎”式的死心眼兒，即不必糾纏于一個名號的對與錯，要看實效。但廁所畢竟是廁所，內褲畢竟是內褲，太“文化”了或是抬高到“廁所革命”、“內褲革命”的地步，似也過奢過俗。中國真正急需的“文化”、“革命”似乎不是這些，而且不達標的地方也頗不少。更何況，以盈利為主的某些東西，未必與文化有關，講一點文明足矣。
　　廣義的文化，特別是基于自然科學而派生出的物質生產，以此搞一點產業或進一步實現產業化，不僅是對的，而且是應當的。但有些頗“純”的文化行當，弄成“產業”就值得懷疑了。
　　例如教育，基本上應該是非盈利部門。合理地收取必要的活動費用無可置疑，但又必須拒絕任何盈利屬性。據南京的一家調查公司披露，在中國十大暴利產業中，中小學教育居然是其中之一！這樣的“教育產業”，其中的“產業”肥碩了，而“教育”本身又很可能枯瘦了，致使很難擺脫“呆教育”、“笨教育”、“死教育”、“偽教育”的陰影。我雖然從事大學教育多年，現在也仍兼任著全國性的與中小學教育有關的某些頭銜，但我始終不相信依靠學生、家長的大掏腰包而弄出的所謂“名校”、“重點校”、“高才生”之類。反倒是那樣的學校，尊師愛生之風尤淡。
　　此外還有一種“文化產業”，特別是文學、藝術尤其是學術，作者的作品發表了或書籍出版了，收取應有的稿費，都是合理的，不必責備，而且應當尊重。但這與“產業”根本不是一回事！
　　什么叫“產業”？物質性的生產資料、生產工具、生產利潤的總和之謂也。以文學寫作、學術著述而論，作為出版社或印刷廠固然可以形成產業，但寫作本身應以精神生產為主業，而作者及其作品卻不能以此形成物質資本，去爭搶“純利潤”。偏偏眼下頗盛行的卻是唯“物”勾當，除了作者本人動筆之時搶先謀劃的是物質利潤之外，由文人拼湊的各式團體、機構和搞出的活動如“協會”、“學會”、“研究會”、“筆會”、“培訓會”、“交流會”，以及基于中小學的“社團”名義而搞出的“評獎會”、“評審會”、“年會”等等，大都有向各式參與者掏腰包的意味，而且由此“提拔”出了和“養”出了一些文化官員或亞官員。文化本身的質量，卻日益稀松。難怪一些與文化不沾邊的人或外行人，也都瞄準了“文化產業”，濫建各式“文化中心”，濫出“系列叢書”等等。
　　某些文化“名人”也不自重，賞個頭銜或示以小利便美滋滋去“掛帥”。其實，用那樣的“文化”去浸潤物質性的“產業”，也只能將產業搞得變質。例如，凡是過分“文化”的生活用品廠家，都有可能涉奢涉偽；而利潤掛帥的文化生產部門如出版業、發行業，也會加速著文化自身的濫化、濁化、腐化。這叫相互污染。
　　我認為，眼前的緊迫之事，仍是既要將產業搞興旺，又要將文化搞潔凈。兩者可以互相浸潤，但絕不要互相污染，弄成不倫不類的大雜燴。（作者為首都經貿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