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涌
杜絕下一個三鹿奶粉事件,就必須保證消費者僅靠擁有理據的個案就能告倒廠家。廠家在官司的威脅下不敢亂賭,對產品質量小心又小心,許多惡性事件自然能防患于未然了
三鹿奶粉事件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類似的事件會不會到三鹿為止?媒體聲討、政府懲處,固然透明及時,但為防止類似悲劇重演,痛定思痛后,必須醞釀更深刻的制度改革。
三鹿奶粉事件的根源在哪里?除了商業倫理和技術以及監督的不完善之余,簡單地說,就是中國還沒有一套完備有效的保護消費者基本權利的制度機制。
比如幾年前四川有一個案子:一個小姑娘周琳,因買了不合格的煤油,使用時爆炸起火,姐妹兩人嚴重燒傷,其中周琳失去了雙腳和雙手。家長告煤油商告了下來,卻拿不到賠償;沒有錢治病,全家只好沿街乞討。后來碰到了個好心的美國博士生陳博瑞,她放棄自己的事業把周琳帶到美國治療,最后算是保住了性命。這種事情最后之所以還能引起一點報道,并不是因為劣質煤油,而是因為那位陳博瑞的自我犧牲精神實在太感人。
此事我還是在美國報紙上看到的報道,記者趁陳博瑞帶周琳到波士頓看病時對她們進行了采訪。結果,稿件送到南方一家大報,編輯說這不算個重要的事情,不予刊登。后來幾經努力,最終在《中國新聞周刊》上面世。
有論者單純從道德的角度討論問題,稱如今社會缺乏誠信,才有這等慘案。這固然不錯,但恐怕還是沒有說到點子上。在自由市場中,面對巨額利潤,哪個社會都會有人鬼迷心竅、以害人來填滿自己的錢包。問題是,發達國家在這方面的制度保護比較嚴密,廠家都對安全問題非常上心。
比如,我在日本時使用過一種名牌奶粉,用到一半發現桶里有個小小的黑色異物。當時孩子并沒有異常反應,我們也搞不請這個異物是使用時不小心用勺子帶進去的還是原來就在那里,最后決定按包裝上的地址給廠家打電話。一個小時后,工廠的代理就汗流浹背地出現在我們家門口。他進門先鞠一大躬,感謝我們使用他們的產品,并說了一大堆道歉的話,然后坐下來現場進行初步檢測,沒有發現異常。最后他給我們的解釋是,奶粉在烘制時,鍋爐中有燒焦的東西可能不小心被帶進奶粉中,但不會有毒。他留下一桶新奶粉,把我們的奶粉帶走,說要帶回去再檢測一下。
在美國則有另一親身經歷。我幾年前買了輛豐田車。幾個月前突然接到電話,說我買的這個型號這一年出產的車前窗雨刷有問題,需要召回調換,一切免費。我雨天開車許多次,使用得好好的,根本不覺得有什么事。但是廠家說這一部件在雨天高速公路上萬一失靈就可能導致惡性事故,嚇得我還是去換了。
這些故事,并不僅僅說明廠家負責,而是制度對消費者的保護太嚴密,出一例事故也讓廠家吃不了兜著走。所以豐田這么個大公司,竟為此不惜把一年一個最流行型號的車的部件召回,所費之巨可窺一斑。在美國的市場上,產品競爭激烈,站得住腳的大多是優質產品。但是,召回產品的事情依然層出不窮。廠家在官司的威脅下不敢亂賭,對產品質量小心又小心,許多惡性事件自然能防患于未然了。
中國要做到這一步,就必須有一套制度機制,使消費者受侵犯的個案都能得到充分補償。這樣即使偶爾出事,也不至于殃及群體。比如前述周琳的事件,她終身殘疾不說,醫藥費如果全算上,恐怕有上千萬美元。即使一個大企業,也不敢承擔這樣的費用。出一件事可能要一家企業的命,誰能不小心?可惜,在目前情況下,中國企業往往習慣于利用制度漏洞去擺平或者“闖關”。
杜絕下一個三鹿奶粉事件,就必須保證消費者僅靠擁有理據的個案就能告倒廠家。但是長期的“唯GDP”論,使得地方政府往往“直覺”地選擇“護商”。而中央政府又沒有足夠的行政力量來對付潮水般的上訪。所以,相對好的也許是讓民眾在地方參予民主選舉檢察官,有了這種事情就讓檢察官去代自己起訴。檢察官因為是靠選票上來,就必須向老百姓證明自己的效率。
同時,選舉制的地方檢察官要和任命制的地方行政系統“脫離”,以最高人民檢察院為核心形成全國的獨立系統,使他們同地方政府保持距離。有了這套制度,再配合民間的律師司法服務,就有可能最大限度地控制不良廠家的不負責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