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的福田與走過來的麻生

陳　言

日本政局正處在極度的迷惘之中。從福田康夫那里只能看到壯志未酬的短暫過去，從麻生太郎這里還尚未發現嶄新的長久未來

9月22日，是日本自民黨選舉新黨首的日子。盡管有5位政治家出來競選，但媒體把關注點主要放在了干事長麻生太郎那里。上午10時剛過，麻生身穿一套深灰色西服，系一條藍色領帶，走出位于東京神山町的自家大門，門口早就聚集了眾多的報社、電視臺記者。連續3次參加過自民黨黨首競選的麻生，有些得意地對記者說：“盡是些我不認識的記者，比過去(我參加競選時)來的人多了嘛。”他明顯地感覺出了媒體的特別關照。

“估計我能拿到不少地方票。”麻生對記者說。當天的選舉，一切如預先想到的那樣，麻生獲得壓倒性的多數票，當選為自民黨總裁。

當晚，麻生已經坐在了自民黨總部4層總裁室的黑色皮椅上。他側身向右面的墻壁看了看，那里掛著歷代自民黨總裁的照片，有幾分感概地說：“那些照片上的人，過去都是坐在這把椅子上的。他們從艱難險阻的時代走了過來，現在我們面前依舊困難重重，往下看是沒有出路的，要抬起頭來勇往直前。光坐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見記者把該拍的照片拍得差不多了，麻生總裁站了起來，走出總裁室，開始去處理黨務。

9月22日以前，這間屋子是屬于福田康夫首相的，9月24日，麻生將在眾議院被選舉為首相。也就在那一天，福田將走完365天的首相歷程，他比安倍的366天短了一天，兩人一樣留下了“途中棄權”的批評。不過，現在麻生能走多少天，日本無人知曉。

日本政局正處在極度的迷惘之中。從福田那里只能看到壯志未酬的短暫過去，從麻生這里還尚未發現嶄新的長久未來。福田與麻生有著太多的不同，但他們都面臨著扭曲國會(自民黨控制眾議院，民主黨掌握參議院)的難題，一籌莫展。

“和平合作國家”對“自由與繁榮之弧”

9月25日，上任第二天的麻生首相就要去紐約參加聯合國大會，在那里做15分鐘的自由發言。沒有什么人會提問題，稿子也是外務省很早就準備好的。麻生太郎也沒有拜會美國總統布什的計劃。新首相想要展示外交能力，紐約顯然是個太小的舞臺。

不久前，駐北京的日本外交官向《中國新聞周刊》特別強調了福田首相的“和平合作國家”的外交戰略。如果把這個戰略看成是福田外交的最大特點，“自由與繁榮之弧”就是麻生外交的核心。

9月21日，在自民黨選舉的前一天，《朝日新聞》發表社論說：“(福田首相)積極地推進了外交，讓日美同盟與亞洲外交成為符合國家利益的‘共鳴外交，要在‘和平合作國家的理念下，為世界和平盡力。”

應該說福田外交與其前任的小泉外交、安倍外交有著很大的不同。小泉首相認為“只要日美關系好，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向美國一邊倒。到了安倍時代，推行的是自由與民主主義的“價值觀外交”。盡管中日關系在安倍時代有了很大改進，但如果安倍政權長期執政的話，中日關系是否能夠穩定發展，還實在難說。

在東京，日中經濟協會理事長清川佑二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高度評價了福田首相在穩定中日關系方面做出的貢獻。“福田首相在重視日美關系的同時，構筑了良好的日本與亞洲的關系，特別是與中國的關系。”清川理事長說。

麻生在2007年7月，出版了《自由與繁榮之弧》一書。他總結了日本戰后外交的特點，說：“日本外交以日美基軸、聯合國中心、近鄰友好為三大支柱。但是‘9?11以后，國際局勢變了，需要一根新的支柱，這條支柱就是自由與繁榮之弧。”

《自由與繁榮之弧》的出版很有配合安倍價值觀外交的嫌疑，但在同年9月福田組閣后，人們已經很少聽到麻生當眾暢談這個概念了。因為日本國內外的政治經濟，特別是日本的政治經濟出現了燃眉之急，國內政治局勢的不斷混亂，讓麻生把更多的演講內容放到了日本國內方面。

至于麻生外交繼承福田的“和平合作國家”理念，還是重走“自由與繁榮之弧”老路，目前尚不知曉。

“電話政治”對“電視政治”

在闡述自己的政治觀點的方法上，福田與麻生有著很大的不同。

在現在的日本，電視在媒體中發揮著絕對力量。學者不上電視就很難成為著名學者，政治家也一樣。小泉出任首相前及當選首相后，對電視臺策劃的節目是另眼相看的，對年輕記者提出的傻問題投過去嚴厲的眼光，就足以讓日本國民感受到首相的威嚴。安倍首相英俊的面容，更是成為不少日本婦女追逐的偶像。

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其他國家的首腦看到自己國家的運動員入場時，馬上站立起來，向運動員揮手致意。福田首相搖一把扇子，坐在那里看日本隊入場。“他眼里根本沒有電視。”日本的一位學者對筆者說。

多次與日本首相級的人在電視里對談的早稻田大學教授田勢康弘說：“小泉首相回答問題的長度大都只有七八秒時間，讓電視臺無法按自己的意圖剪接。福田首相大概是15秒左右，等到電視臺剪成七八秒的內容播出時，福田首相自然覺得和自己的意圖不完全一致。”于是，福田康夫減少了直接向日本國民闡述政見的機會。支持率長期徘徊在20%～30%之間，與福田首相的電視對策有很深的關系。

但福田首相非常喜歡用手機。需要商量的重要事務，都是福田首相親自打手機過問，很多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給小泉純一郎當了35年秘書的飯島就很看不慣這點。他說：“小泉首相在任期間從來都不帶手機，也沒有手機。”飯島秘書認為，首相親自打電話，會讓周圍的人產生一種不信任的感覺。

麻生就不一樣了。自民黨干事長是黨務方面的公關部長，需要向電視觀眾解釋黨的政策、見解。每到周日，日本民眾就能看到他們熟悉的麻生太郎議員。代表日本參加過奧運會射擊比賽的麻生，年過六十依舊沒有發福，說起話來干凈利落，笑起來也是十分的爽快。

直接向民眾發表演說，闡述自己的政治觀點，是麻生的拿手好戲。9月22日，剛剛當選為自民黨黨首的麻生太郎，來到了日本媒體面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在過去的10個月里，在全國各地發表了161場演講。”平均兩天就要有一場演講。日本民眾自然會覺得麻生離他們很近。

“消費者視點”對“增加財政支出”

福田首相的經濟政策，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用“消費者視點”來制定的。可惜福田首相本人沒有向日本民眾做好政策的解釋工作。日本富士電視臺的民調顯示，60%以上的人對福田的經濟政策、養老金問題評價不高。麻生時代自然不會沿用福田的政策，增加財政支出將成為他的經濟政策的最大亮點。

現在的日本能拿出來的經濟政策實在有限。養老金問題并不是福田康夫的過錯，安倍時期就沒有解決好。汽油稅的稅率問題，有參議院的反對，想迅速拿出一個方案談何容易。至于75歲以上的高齡人員的醫療費用問題、提升消費稅稅率問題等，更是難以讓福田首相理出個頭緒來。

到了麻生時代，經濟政策將要發生180度大轉彎。小泉時代強調的縮減財政支出的政策已經在這次自民黨黨首選舉中無一人言及。改革派忽然銷聲匿跡了。麻生打出了積極的財政支出政策，希望先讓日本渡過經濟難關，至于小泉主張的消減財政赤字，那似乎成了次要問題。

還是9月22日，麻生當選為自民黨總裁后對媒體說：“日本國民希望以中等負擔享受中等福利。中等負擔的主要部分需要靠間接稅、消費稅支持。”為今后提升消費稅打下了伏筆。但在選舉期間提抬高消費稅問題，不利于選舉，所以麻生接著說：“我們不會立即把消費稅(從現在的5%)提升到10%。”

日本今年前三個月的經濟成長率為0.8%，到了第二季度下降到了-0.6%。9月以后美國次級貸引發的金融危機開始爆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日本也逃脫不了，指望今年有較高的經濟成長基本上沒有可能。

麻生在總裁就任會上說：“我們的景氣對策是，最好把經濟增長率提升到3%。”而人們都知道，在現今的日本國內外局勢下，實現這個目標絕非容易。

共同的難題：扭曲國會

民主黨在2007年參議院選舉中打敗了自民黨，如今經過9月21日的黨內選舉，在小澤一郎的率領下，他們更多地看到了自民黨的政策破綻，準備發起強攻。

2007年9月，福田從安倍手中接下總裁大任時，未能對黨務政務方面做更多調整。一年后，麻生也難以對黨務政務動太大的手術。22日，麻生總裁讓細田博之任干事長、保利耕輔任政調會長、古賀誠任選舉對策委員長、大島理森任國會對策委員長，算是對黨務安排有了一個交代。所使用的人也均是福田首相時代的一些老人。

9月23日，麻生與共同執政的公明黨黨首太田昭弘有一個簡短的黨首會談，確認了兩黨的聯合執政。24日組閣時，大致也準備多用前朝老臣，目前渡過難關最為重要。

日本媒體最后一次采訪福田首相時，追問72歲的福田是否還會參加接下來的眾議院議員選舉。福田康夫非常氣憤：“我本人沒有親口說不參加競選，就該認為我是要競選的。”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麻生具有光輝的未來。在黨的形象的制定上、在動員地方選民投自己一票的運動上、在新的選舉公約的制定上，民主黨已經在小澤黨首的領導下，做好了周密的準備。今后兩年自民黨別想在參議院方面攻掠民主黨的陣地。而在不久的將來，眾議院選舉時，民主黨從自民黨那里攻城掠地卻有幾分可能。

小澤一郎說：“越來越多的國民希望讓民主黨主持一次政權。國民自己掌握著改變日本的最終權力，現在是積極行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