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遙遠的古代,在那片曾經創造出燦爛無比的文明的大地上生活的人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開創的奧林匹克運動會在幾千年后會成為整個世界都為之矚目的盛事,更不會想到奧林匹克運動竟然還能給一個城市和一個國家帶來巨額的經濟利益,甚至還負擔了民族振興的重望。從一隅之地走向全世界,從一場獻給神的運動會演變為滾滾財源,奧運會經歷了一番曲折而痛苦的歷程。
獻給神的運動會
與今天奧運會相比,古代奧運會要簡單得多。但是這并不表示古奧運會是個純粹的運動會。如果從它的起源來講,古奧運會首先是戰爭的產物,承擔了人們在戰爭間隙的休息和放松、發泄和狂歡的功效。從過程講,古代奧運會則是祭神活動和慶典的一部分,在奧運會期間,還要舉行祭祀天神宙斯,朝拜、祝壽眾神等活動。奧林匹斯山在希臘神話中被認為是諸神寓居之所,為了討好這些主宰人間禍福的神,希臘人將自身最美好、最健壯的一面表現給神。也正是因為如此,古希臘人認為,在比賽中弄虛作假是對神的褻瀆,所以,那些違犯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第98屆古代奧運會上,一拳擊運動員買通了另外3名對手,從而獲得了勝利,結果,這4個人都被罰以重金。人們用這些罰金雕刻了4尊宙斯像,并在其中一尊雕像上刻了一句警句:奧林匹克的勝利不是用金錢買來的,而需依靠飛快的兩腳和健壯的體魄。
同樣是因為上面的原因,對古奧運會優勝者的獎勵主要是精神名譽方面而不是物質獎勵。奧運會歷史上第一個冠軍柯諾依波斯的獎勵只有一頭羊。從公元前752年的第7屆奧運會起,開始授予冠軍橄欖枝編織的桂冠。古希臘人認為,橄欖樹是雅典保護神雅典娜帶到人間的,是神賜予人類和平與幸福的象征,因此用橄欖枝編織的橄欖冠是最神圣的獎品,能獲得它是最高的榮譽。假如3次奪冠,優勝者則可在奧林匹亞立像紀念。
雖然古奧運會的舉行是出于政治和宗教方面的考慮,但是單純從奧運會的進行過程來看,并沒有經濟商業因素摻雜在里面,奧運會真正與商業發生聯系則是在很久之后的19世紀了。
現實的困境
1896年,奧運會終于在它的發源地——希臘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而這應該歸功于以顧拜旦為首的一批理想主義者的不懈努力。
顧拜旦認為,奧林匹克應該是完全獨立的,不允許任何來自政治、經濟或社會的因素對其進行干涉。奧運會堅決反對運動員沾染商業行為,以保持奧林匹克運動的純潔性。但是作為一場國際性的活動,奧林匹克運動不可能擺脫經濟問題單純地生存下去。這個世界已經發展到了工業經濟和知識經濟時代,一個不摻雜經濟商業因素的奧運會是不可能成功的,也是不可能長久的。所以,在這種理想主義理念指導下的奧運會從一開始就存在著一個先天性隱患,那就是奧運會要依靠國家政府的力量(以及公益性贊助)來舉辦,這個隱患注定了奧運會要經歷一番痛苦的歷程。
這個隱患在第1屆奧運會就已經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1894年6月雅典贏得了首屆現代奧運會主辦權。但是,興奮勁還沒過去,顧拜旦就被從希臘傳回來的消息潑了一瓢冷水。當時的希臘首相特里庫皮斯提出,因經費困難,希望能夠緩辦奧運會。剛剛復興的奧林匹克運動馬上面臨著胎死腹中的危險。顧拜旦不甘心自己的夢想就此破滅,他找到了26歲的王儲康士坦丁,并說服王儲接管了籌備奧運會的工作。為了籌集資金,希臘全國各地掀起了募捐運動,但是募集的款項仍遠遠不夠。這時,希臘富商喬治·阿維羅夫雪中送炭,捐贈了巨款,第1屆現代奧運會才得以順利進行。
隨著奧運會規模和影響的擴大,奧運會的開支也是水漲船高,節節攀升。例如,1964年東京奧運會的開支更是創造了當時的一個新高30億美元;1972年,聯邦德國承辦第20屆慕尼黑奧運會,花費了10億美元,債務還了十幾年。隨后的蒙特利爾奧運會耗費了巨額資金,在城區北部開辟了奧運會中心,新建了大型體育場、游泳池、自行車場、奧運會村等。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熱情換來的卻是累累負債,蒙特利爾奧運會超支10億美元。這10億美元成為壓在蒙特利爾人身上的沉重負擔,被稱為“一場曠日持久的蒙特利爾納稅人的噩夢”。一個與該屆奧運會相關的名詞——“蒙特利爾陷阱”也正式成為一個專有名詞而被載入奧運會史中。2006年11月,蒙特利爾人終于還完欠下的債務,這時距離1976年舉辦奧運會已經整整30年了。
經濟方面的巨大壓力以及政治方面的原因讓許多有心申請奧運會主辦權的國家望而卻步,避之不及。1980年第22屆奧運會的申辦者只有蘇聯的莫斯科和美國的洛杉磯兩家,而第23屆奧運會的申辦者竟然只有美國的洛杉磯一家。就這樣,第23屆奧運會毫無懸念地花落洛杉磯。這與以前爭搶奧運會主辦權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僵局后的新生
輕易獲得奧運會舉辦權的洛杉磯將奧運會主辦權拿到手里后,卻不愿再創造一個“洛杉磯陷阱”。洛杉磯市民也直接上街游行,并高呼:“不能挪用我們一分一毫的稅金!”美國政府、加利福尼亞州和洛杉磯政府宣布拒絕為1984年的奧運會提供任何財政支持。1978年,國際奧委會被迫做出了由理想主義到現實主義的轉變,同意用商業化的手段籌集洛杉磯奧運會經費。
于是,1984年奧運會成為歷史上第一次由私人公司全權負責組織和運作的奧運會。可以說,這是無路可走的困境中的拼死一搏。沒想到,奧林匹克運動卻絕處逢生,煥發出新的活力。讓奧林匹克獲得新生的是國際奧委會的新任主席薩馬蘭奇和美國商人、洛杉磯奧運會組委會主席尤布羅斯。薩馬蘭奇改變了他的前任們的理想主義做法,將現實主義引入奧林匹克,尤布羅斯則以他的天才手段將1984年奧運會變成了一個獲利甚豐的奧運會。這兩人的合作使得奧林匹克從此進入一個新的時代。
當時,尤布羅斯采取了3種方法:征集贊助商、出讓電視轉播權和高價銷售門票。尤布羅斯宣布本屆奧運會的正式贊助單位將限定為30家,每個行業只選擇一家。每家正式贊助單位至少需要贊助400萬美元。作為回報,贊助者可以得到本屆奧運會某項商品的獨家供應權。經過談判,可口可樂公司最后以1300萬美元的標價擊敗了百事可樂,成為這屆奧運會最大的贊助商。前后共有43家企業被授予銷售“奧運指定產品”的特權,9家企業獲得了“指定贊助者”的稱號,共籌得資金3.85億美元,一改以往奧運會合作伙伴滿天飛的局面。另外,電視轉播權的拍賣籌集到了2.87
億美元。最富創意的是尤布羅斯關于火炬傳遞的創意——參與火炬傳遞也有了定價,每個火炬手需要交納3000美元,以用于當地建設體育設施、推廣體育活動和培養體育人才。作為后盾,薩馬蘭奇積極支持尤布羅斯,他甚至親自上門推動了電視臺和奧組委的協商。
在奧運會開幕前,奧組委共籌集到總計8億美元的資金,洛杉磯奧運會不僅沒有成為“陷阱”,而且盈利2.5億美元。同時,薩馬蘭奇通過奧林匹克合作計劃(TOP),將國際上幾乎所有享有盛名的企業都招入到奧林匹克的旗幟下。1985至1988年,第一個伙伴計劃就收入了1億美元,此后更是逐年攀升。
從輝煌到輝煌
1981年在聯邦德國巴登一巴登市舉行的第84屆國際奧委會會議上,韓國漢城被確定為第24屆奧運會的承辦城市,成為繼東京之后第2個主辦奧運會的亞洲城市。敢于申辦1988年奧運會,韓國確實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而且當時的國際政治形勢比較緊張,奧運會也成為冷戰的戰場,1980年的莫斯科奧運會便遭到了許多國家的抵制。
申辦奧運會,這是韓國政府“和平統一外交政策”的一個重要步驟。韓國并不僅僅是為了從奧運會中謀得經濟上的利益,更是為了提高本國的國際形象和國際地位。
這次奧運會是一次成功的奧運會,這不僅表現在國際奧委會承認的160個國家和地區的奧委會成員中有159個參加了本屆奧運會,共有8465名運動員匯聚漢城,沖破了國際政治的障礙,實現了大團聚,而且體現在韓國從這屆奧運會中獲得的巨大收益。可以說,1988年的奧運會成就了韓國。奧運會當年,韓國經濟出現了12.4%的增長,一舉跨入亞洲四小龍之列。奧運會為韓國建筑業、制造業和第三產業分別創造了21億美元、22億美元、15億美元的產值。兩年后的1990年,韓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從2300美元增加到6300美元,從一個發展中國家一躍成為一個新興工業國家。同樣重要的是,這屆奧運會還擴大了韓國的知名度,讓全世界認識了一個嶄新的韓國,并極大地提升了本國國民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繼韓國之后,西班牙巴塞羅那也從奧運會那里收獲了豐碩的果實。奧運會給加泰羅尼亞地區帶來了260.48億美元的經濟效益。1986年獲得奧運會主辦權后,巴塞羅那開始了大規模的改造和建設,經濟也逐漸從衰退走向了繁榮,成為當時歐洲變化較大的城市。1992年巴塞羅那舉辦奧運會之后,這個西班牙第2大城市舊貌換新顏,成為歐洲最受歡迎的旅游勝地之一,并在10年之后成為歐洲旅游、教育和服務的地區性中心。
然而4年后的亞特蘭大奧運會至今還因過度商業化而飽受詬病,并被稱為“最摳門的奧運會”。但不得不說,本屆奧運會為亞特蘭大提供了31000個建筑崗位和100000人的服務崗位,美國政府財政上沒花1分錢,卻借奧運會使亞特蘭大成為美國網絡發展的第2大城市。
2000年悉尼奧運會被國際奧委會稱為“奧運史上商業運作最為成功的一屆奧運會”,它為澳大利亞直接帶來了65億澳元的經濟收益,僅旅游一項給澳洲帶來的總收入就達42.7億美元。據《悉尼先驅報》報道,2000年奧運會給悉尼帶來的海外投資達87億美元。
奧運會的商業化運作并不意味著奧林匹克精神的拋卻,并不意味著奧林匹克運動從此成為了金錢的奴隸,而是將對商業的固執抵制變為合理的利用。這種現實主義的理念并沒有湮滅奧林匹克精神,而是使之更能適應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如果說奧林匹克精神是奧運會的內在靈魂,決定了奧運會的性質和氣質,那么現實主義則是給奧運會裝上了飛翔的翅膀,讓奧運會飛得更高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