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勝境第巴薩

葛劍雄

在我到過的羅馬古城遺址中，第巴薩既非最大，也不是最壯觀的，但那掩映在蒼松翠柏中的遺址，藍天碧水間的一道道風景，卻是最美的。

第巴薩遺址離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不過70千米。我們去的那天，盡管來自撒哈拉沙漠的司機因不識道路標志開錯了路，也只花了1個小時。踏進遺址，看到羅馬城那種宏大的氣象和高大的建筑物遺址，就像進了一個巨大的公園。由于遺址范圍很大，就顯得相當分散，密集的樹木使它們成了綠海中的一座座島嶼，或一連串航標——羅馬人興建的神廟、露天劇場、公共浴池、司法大廳、凱旋門、廣場、港口、街道、住宅，一直延伸到海濱，越過地中海，通向羅馬人的故鄉。

沿著這些航標，我們還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4世紀，那時腓尼基人來到這里，修建了碼頭和倉庫，還將住宅修到了山上，這座第巴薩城成為他們在馬格里布地區擴張的一個基地。公元前2世紀中葉的第三次布匿戰爭后，羅馬人挾攻占迦太基的余威西進南下。至公元前1世紀征服第巴薩城。所以，盡管我們今天還能找到一些腓尼基人的遺跡，但第巴薩的主要部分都是羅馬人留下的。

羅馬在北非設立阿非利加省，全盛時有約500座城市、400萬人口，農業、手工業和商業都非常發達，對外貿易不但連接本土，還深入撒哈拉南部。但隨著羅馬帝國的衰敗，汪達爾人于公元430年侵入第巴薩，居民棄城逃生。雖然直到7世紀阿拉伯人占據第巴薩后這座城市才最終被遺棄，但這兩百多年間第巴薩城依舊茍延殘喘。此后的1000多年問，第巴薩完全退出了歷史舞臺，也逐漸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出，直到1854年被重新發現。

雖然得到發掘的只是古城的一部分，但荒煙蔓草中的一排排立柱、一道道石墻、一塊塊巨石和那些隨處可見的殘雕、斷碑，都透露著昔日的繁華和文明。露天劇場的橢圓形基礎基本完整，從殘存的建筑構件可以看到拱門、走廊、臺階、看臺、地道，還可以看到幾塊碑石，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辨。公共浴池雖然規模不大，但分割為不同的小問，墻壁上繪有圖畫，至今還保留著色彩。住宅遺跡顯示其中不少是樓房，有的有陽臺或露天走廊，每戶都不止一間屋子，有浴室和庭園。街道循山坡通往海濱，街面鋪的石板雖已不復存在，但兩旁的立柱證明，街兩旁曾經是密集的商店，商店的騎樓在兩旁形成相連的走廊，行人可無日曬雨淋之虞，也彌補了街面狹窄的不足。站在海邊眺望，山上建筑遺跡綿延不絕。

當我們返回時，在離古城不遠處忽然見到一座半圓形的墳墓，恰如中國的古墓，仿佛置身于咸陽原上、北邙山下。驅車而近，才發現是一座高達數十米的巨大陵墓。墓的外表完全由花崗巖壘成，底部由數十根石柱和石壁圍成圓形，四面有巨石構成的門框和墓門。上部一圈圈的石塊，層層收縮，形成半圓的墓頂。站在墓旁，發現地中海就在眼前，原來墓是建在一片聳峙海濱的臺地上，只是我們從陸地方向而來，事先沒有注意。

問了導游，才知道墓主是“埃及艷后”克里奧巴特拉女王與安東尼所生的女兒。公元25年，羅馬帝國執政奧古斯都立尤巴尼二世為毛里塔尼亞(今阿爾及利亞、摩洛哥一帶，不同于今天的毛里塔尼亞)國王。這位國王雖是土著柏柏爾人，卻是在羅馬長大，又由奧古斯都作主娶了這樣一位妻子，所以在位40年間對羅馬十分恭順。看來那位公主離開繁華的埃及和親人遠嫁異域，也是一場政治婚姻的犧牲品。不知她生前是否獲得了真正的愛情和幸福?將她的陵墓建在海濱，或許是為了便于她遙望故鄉，便于她的靈魂與父母相通。(文章代碼：0925)

責任編輯王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