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伏爾泰致敬

錢　虹

在該校的杰出校友名單上，其排序依次是：文學家與哲學思想家、藝術家、畫家與作曲家、科學家、政治人物和其他名人。

去年歲末，即將面臨高考的兒子接到了“法國大學校理科預科班”的面試通知函。這是自2004年法國政府啟動“50名中國學生就讀法國大學校理科預科班”項目以來，第四批中國學生人選。主持面試的法國考官在聽取了兒子的自我介紹后，馬上通過翻譯說：“我準備把你安排到巴黎的路易大帝高中，這是我們法國最著名的學校之一”，他見兒子沒什么反應，加了一句：“是我們總統希拉克的母校，它的理科預科班在法國大學校預科班中名列前茅，希望你能夠考慮接受。”此前，兒子已收到了國內某名牌大學的“保送生認定書”，只是還沒簽字。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兒子犯難，我們做家長的更是犯愁，一時不知如何決斷。趕緊上網搜尋“法國大學校理科預科班”和“路易大帝高中”。原來，法國的高等教育與歐美各國不同。近二十年來，法國的高等教育分為普通綜合大學和大學校(GRAND ECOLE)的預科班(設在寄宿制高中內)。在法國，能進入大學校預科班的僅占高中畢業生人數的10%，他們在大學校預科班學習兩年相當于大學本科課程，然后通過激烈的競爭考試，進入大學校。大學校是法國精英教育體制的產物，專門培養理工、工商管理等方面的精英人才。“路易大帝高中”，這所位于巴黎著名的先賢祠附近的學校，已有四百多年的悠久歷史，以其教學水平和學生的出色成績而聞名于世。在這長長的校史上，杰出的校友不計其數，其中竟出過四位法國總統：蓬皮杜、德斯坦、希拉克及法國第三共和國時期的雷蒙·普恩加萊。

令人頗感意外的是，在該校的杰出校友名單上，其排序依次是：文學家與哲學思想家、藝術家、畫家與作曲家、科學家、政治人物和其他名人。如在“文學家與哲學思想家”中有：伏爾泰、狄德羅、雨果、莫里哀、波德萊爾、羅曼·羅蘭、薩特、戈蒂埃、梅洛一龐蒂、杜爾凱姆、布迪厄、薩德，這些是耳熟能詳的法國著名作家和思想家，其他未譯出中文名的還有長長一串。在“科學家”中，兒子讀出了“亨利·龐加萊”，這是被譽為“最后一位數學全才”的法國人。他去世前留下的“龐加萊猜想”，一百多年來，成為數學家們苦苦求索的世界級數學難題之一，去年此猜想已被作出最后證明。“政治人物”一類，除了上述四位法國總統外，還有一位法國大革命時期的風云人物：羅卜斯比爾。在“其他名人”一欄，我們認出了“雪鐵龍”“米其林”等聞名世界的大企業王國的締造者。

按照許多中國人的思維邏輯，對本校杰出校友的介紹，總統理應位列于前，君不見，如今哪所學校不是以官位大小、財富多少來排校友的座次？校慶宣傳給人印象最深的，不是該校培養了多少學以致用、服務國家和社會的畢業生，不是涌現了多少具有敬業精神和教學理念、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的兢兢業業的教師，而是看校友中出了幾位高層領導，有幾位擔任了部長、省市長等重要官員，有幾位當了總裁、董事長、CEO，連兩院院士、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都得靠后站，哪里還輪得上人文學科的窮酸文人？相比之下，法國人是不是太傻了？

不過，看了這份路易大帝高中的杰出校友排序表，倒是令人不無欽佩。一所把文學家、思想家、藝術家、科學家校友放在位列總統、董事長、企業家之前的學校，想必是把思想、精神和藝術創造力看得重于社會地位、物質財富的，難怪它會成為最具競爭力的人才培養之搖籃。

兒子去了法國。他去位于巴黎第五區雅克路上的路易大帝高中，向伏爾泰、狄德羅、雨果、羅曼·羅蘭，還有亨利·龐加萊等先哲兼校友致敬。

（一泓秋水摘自《文匯報》文/錢虹）